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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捏了幾下,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說我的胳膊竟然跟水泥一樣硬。
隨後,班主任把我媽還有醫務室的老師找來看看,結果幾個人不僅誰都沒拽動我的胳膊,就連手裡的筆也沒能抽出來。
這事可耽擱不得,我的整個身子都被抱出座位,急忙叫了車往醫院趕。
車上,我媽緊張的紅了眼睛,根本就猜不出我得了什麼病,班主任也慌,誰都沒個主意。
當時,我的手臂就放在腿上,整條腿能感覺到那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被幾塊磚壓著。
車窗外的景象呼呼而過,司機也被催的踩著油門不鬆開,可就在車子眼瞅要到醫院時,我的手突然好了,手裡的筆吧嗒一聲掉到車座下面。
一直高度緊張盯著我的班主任和我媽都是一愣,看著我自己抬起了胳膊,活動了幾下後忙詢問了起來,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而且,到了醫院後,醫生也沒查出什麼毛病,折騰了這麼一出,我們只好納悶的原路返回,一路上都沒停下各種各樣的猜測。
但就在剛到校門口時,班主任和我媽都收住了口,驚訝的看著校里開出了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
又發生什麼事了!
班主任因為我的事有些敏感過頭,急忙忙下車跟門衛打聽,結果她一問,臉色刷的白了。
原來就在方才不久,印刷廠死人了!
一個校外的男子在印刷廠里被切紙機切斷了右臂,流血過多而死。
同一時間裡,那男人的手臂被切紙機切掉,而我恰好就在他死亡時間裡動不了胳膊,這種巧合想一想都覺得蹊蹺。
隨後我就被領去了辦公室,班主任和我媽白著臉,支支吾吾的問我怎麼回事。
我被她們的反常表情弄得有些糊塗,被問的又有些突然,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來還是我媽先回過味,說怎麼能在孩子面前說這些事情,凡事都要講科學,班主任一聽也訕訕的點頭。
不過回家後,我媽還是惴惴不安的跟我爸敘了一遍經過,我爸一聽,根本沒當回事,說我媽頭髮長見識短,小孩子肌肉痙攣,別什麼都往鬼怪上扯。
末了,他們看到我在邊上聽,連忙收了話頭,說了些別的事情。
許是爸媽向來不迷信,所以我自小就沒怎麼聽過這類的事情,經他們一提,我念頭一轉,腦海里似是多了個線索……鬼?
學校出了人命案子,封鎖住消息不讓學生們恐慌是首要的,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臨時安排的三天假期剛過,一開學,校里就開始傳著死人的消息。
死人這件事對於小學生們來說,絕對是在簡單快樂的生活中下了重料,結隊去印刷廠看案發現場的大有人在,帶回來的描述也千奇百怪。
沒幾天,印刷廠鬧鬼的傳言衍生出來,一天之內便傳遍了學校上下,連帶著考試那天我手臂動不了的事情也不脛而走。
轉眼間,這謠言都傳的不成樣子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就被傳言成了鬼的走狗,專門幫印刷廠的鬼抓小孩來吃。
而且,他們還謠傳我身上有傳染病,被我碰一下就會感染死掉。
當時的情況下,被同學疏遠是必然的,可我沒想到,連別班的學生看到我也遠遠躲開,甚至還有人拿著木棍頂我的身子,讓我和其他們保持距離。
事情發展到後期,我都被扔在地上踩爛了,椅子上全是髒腳印,連課桌上也被人用小刀刻上了“張偉是大王八”的字跡。
這就有些嚴重了,事情一下子就上升到需要教務主任來處理的高度,搞的班裡的好幾個同學都被通知找家長,鬧得雞飛狗跳。
而我,除了被我媽仔細詢問外,竟然還被叫到了校長室!
校長室在教學樓三樓西側倒數第二個辦公室,距離印刷廠很遠,又不是把邊的房間,走到那裡時有種莫名的心安感。
一開門,滿屋子的煙嗆得我咳嗽了好一陣,我媽用力的攥著我的手好幾次也沒止住。
那時候校長尷尬的笑了笑,把窗子打開透進來些冷風才讓屋裡的空氣好一些,隨後他便讓我們坐下,問了問我考試那天胳膊動不了的事。
這話在我媽看來是繞的有些遠了,她本以為校長是問我和同學之間的矛盾,沒想到校長先噓寒問暖了起來,猶豫了一下,便代我說了一遍。
校長聽了後坐在辦公桌里喝好幾次茶水,點了根煙剛抽一口,便掐滅在滿是菸頭的菸灰缸里,抬眼說道:“李霞老師,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有些話我本是不該說的,但關係到學校日後的發展,我想問一下,你迷信麼……”
第六章 又見吳爺爺
迷信?
話鋒的突然調轉讓人措手不及,我媽剛張了張嘴,校長便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回答。
“我任校長一職也有四年了,不說順風順水,但也算相安無事,學校發展到今天,教師們的待遇一直在提高,學生們的素質也一年比一年優秀,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也是上任校長到我這裡一直都在維繫的局面。”
一席場面話下來,我媽也回過神,忙說這都是校長起了帶頭作用,她們當老師的才能用心的教書育人,是校長說的太謙虛了。
校長索然無味的搖了搖頭,苦笑一番,說起了教師們的福利待遇,又提及市裡的補貼如何,繞了好大一個彎子才落到點子上,他問我媽:“李老師,你應該聽過些小道消息,咱們校之所以不比一些名校差,是因為印刷廠的收益提供了很大支持吧?”
話音一頓,我看到我媽一雙手握在了一起,竟然沒能回答上來,就聽校長又問:“大家私底下說印刷廠是校領導的小金庫,其中的收益不僅用來招待上級領導,還能辦些私事,根本沒有多少用來改善教師待遇?”
“校長……”
我媽吞吞吐吐也沒蹦出第三個字,整個人都坐立不安,連我都感受到她的緊張,覺得她就像一個被老師問話時的學生。
轉頭再看校長時,就見他用雙手揉了揉臉,似是強打了幾分精神,苦澀的擺了擺手,讓她不必擔心這席談話會有什麼影響,解釋說他打從當了機車小學的校長,印刷廠就已經沒有利潤可言了,而且印刷廠的工人也早已經陸續離職。
這怎麼可能?
我媽說她見過印刷廠里一直有開工啊。
校長又是搖頭,說這幾年學生的考試卷子早就不是印刷廠在印刷了。
說完這句,他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面不再言語,辦公室里也陷入了沉默。
一時的安靜讓人不適,我看了看校長,又看了看我媽,過了許久,就見她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從疑惑到面色發白,緊跟著便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校長抬手壓了壓她的情緒,讓她不要把當天談話的內容外傳,過些日子會找位能人過來,到時候也把我領過去一起看看,凡事要考慮周全些,印刷廠剛出了人命案子,學生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話談到這裡時,屋子裡暗了一下,窗外透進來的光線漸漸隱去,窗框的投影也在校長面前的辦公桌上緩緩淡化。
隨之而來的,是我耳中那印刷廠的噪音逐步清晰,那種轟轟的機械噪鳴似是能讓人身臨其境,仿佛能看到一個個大型機械在運轉。
我甚至能在腦海里勾勒出那些機械的樣子,一個個類似捲紙的巨大的滾筒在機器的一端轉動,上面尚未剪裁的印品上還隱約出現淺紅色的圖樣和字跡。
鈴鈴鈴……一陣電話座機鈴聲響起,我看到校長隨手拿起話筒,剛聽了兩句,便騰地站了起來,怒氣沖沖的對著話筒喊道:“誰讓他們進來的!”
說著,他轉身望了一眼窗外又道:“燒紙?不行!把他們攔住,叫幾個男老師,一定要把那幾名家屬攔在校外!”
啪的一聲掛掉電話,校長的臉色都變了,忙吩咐我媽把我送回班級,而他自己則先我們一步出了辦公室。
回到班級後,坐在教室里的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腦子裡似乎出現了幻覺,眼前竟然時不時浮現出一個昏沉沉的廠房來。
那廠房是一個個沒有門的屋子組成的,裡面有很多大型機械,也不知道怎麼,我就像是站在那裡面,能看到腳下有一條狹窄的過道直通最深處,正對著最裡面的一台切紙機。
那切紙機距離我很遠,又似乎很近,能看到上面有巨大的鋼刀片一下一下剁著工具機,發出咣咣的聲響,像是能壓碎周圍印刷機的噪音,讓我的耳中只剩下那裡的動靜。
生冷的刀片不斷落下,泛出一片片冷芒,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兒,絲毫不知道自己何時站在了切紙機面前。
而就在在刀片起落之間,我看到一個穿著白毛衣的女人突然出現在切紙機的後面,面無表情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