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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像是支了兩根火柴棍,怎麼都閉不上,脖子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扣住了,漲著脖子無法呼吸,眼睛就開始不斷的上翻,身子也越來越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又漸漸陷入黑暗,我身子一輕,似乎飄了起來。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變成了雲。
再睜開眼,手腕上的紅線也不再繃緊了,而是拉著我在飛。
我恍惚看著眼前一切都在改變,街市裡的燈籠一盞盞慢慢點亮,那些東倒西歪的紙人紛紛爬起來,長出了頭髮,變回了人臉,對著我說小姑爺快來接親!
腦子裡頓時就迷糊了,四下一看,我竟然飛進街市里來了。
我一直飛到那頂紙紮的轎子前落下,被紅線一拉,帶到了跟前,隨後那紅線便牽著我的手抬了起來。
我看著自己的手在轎簾上一沾,像是碰灑了紅色的染料,瞬間將轎子染透染紅。
那些細細的白紙條也被染紅,倏地嘩啦啦貼在轎子上,變成花紋。
當時,錦布織成的紅色轎簾在我面前輕輕擺動,耳邊傳來周圍人的喊聲,說小姑爺掀帘子,抱了媳婦就可以回家嘍!
快掀帘子,吉時到啦!
不知道為什麼,我懵懵懂懂的抓著轎簾抬了起來,便看到裡面的人……
那一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愣在那兒傻傻的看了好久。
她太漂亮了,比我看過的任何女孩都好看,鳳冠霞帔粉雕玉琢,嫩瓷兒的臉兒,透亮的大眼睛,兩縷烏黑的姬發垂到眼角,露出淺淺的貝齒,笑盈盈的看著我。
她抬起手,白嫩嫩的手腕上綁著和我一樣的紅線,我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就牽了她的手,領出了轎子。
然後,整條街上便歡天喜地了起來,所有人都齊喊著:
“大吉大利!天下太平!”
“百年好合!四海揚名!”
頃刻間,一個個巨大的盤子在人群的上方緩緩傳遞著,上面擺著比成人還要大的燒雞燒豬,還有堆成小山的糖果!
當時就有個滿臉慈祥的老奶奶朝我們走過來,剝了兩顆糖球塞到我們嘴裡,說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再後來,街上還有舞獅子舞龍的,放著鞭炮,大片大片的白煙將街市都遮住了。
而就在我好奇的看著這一切時,面出現了一團黑霧,從裡面走來一個人,穿著紅色官袍,頂著兩邊搖晃的烏紗帽,拿著一張信封大的紅紙,對我們笑……
第三章 肩竅通心眼
站在街市上,我看著那個人笑呵呵的走了過來,他說陰司衙門已經同意我們喜結連理,還說黃營大帥用五百年道行向地藏王菩薩求了這份良緣,望我們好生修行。
他說著將手裡的紅紙一拋,那紅紙便飛入夜色,隨口念了一聲“禮成”,然後整片夜空都泛出淺淺的紅光來。
我懵懂的仰著頭看了好半天,就聽那人說:“小姑爺有福,菩薩賜你玲瓏剔透心,廣善普渡目,禮成了,帶著媳婦回去吧。”
話音剛落,我腦門就是一涼,整個人飄了起來,像是有一股極大的力量拽著我忽的飛了出去!
一瞬間,歡鬧的街景從我眼前而過,我看到另一個我趴在街尾,還來不及反應,便鑽了進去……
再睜開眼,周圍黑漆漆一片,我趴在雪地上,大片的雪粒隨著風鑽進衣領,冷的透心涼。
我就像是被凍住了,嘚嘚的打著牙,身上又冷又硬,呼出的氣兒沒有半點的熱乎勁兒,像個死人。
那時的感覺到現在想起來還會一哆嗦,冷的連骨頭裡都是冰渣子,從里往外的扎著凍麻的肉。
趴在雪地里沒多長一會,便有一陣腳步聲傳來,我被人從後面提起,耳邊是老太太生硬的聲音,她讓我忍著。
我感覺到左肩膀被她用鐵鉗子似的手指頭摳著,死命的一摁,便用力的又拿又掐。
一開始還沒感覺什麼,因為身體已經凍麻了,可沒兩下,老太太的那隻手就跟摳到我骨頭fèng里似的,疼得我頭髮都要立起來!
那感覺太痛了,我想喊,可是喉嚨里發不出聲,舌頭也凍麻了,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會兒,時間就跟像是成倍放慢,一直疼一直疼,疼到我快沒了意識,老太太才停下手給我揉了幾下,我這才感覺左肩膀頭微微一熱,似是有什麼東西從那裡鑽出來。
然後老太太就給我摁脖子,搓胸口,沒幾下就能讓我稍稍活動,轉頭一看,便見到一隻小黃鼠狼正在我左肩上鑽進鑽出。
它的動作像是在我肩膀上掏洞,每一次出來的時候都能把我身體裡的寒冷挖出去不少。
我驚訝的看它,它也瞅見了我,還對我笑了一下,繼續在那裡幫我趕身體裡的寒氣。
那時候老太太就說我怎麼還不認識了,這不就是你媳婦麼。
媳婦?
六歲的我對媳婦的概念是似懂非懂的,有點疑惑,老太太見我這個樣子就生氣的在我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她說我走了趟陰,得了別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姻緣,拿了那麼多好處,怎麼還不明白?
當時被她這麼一拍,我身子就是一晃,眼前便忽的閃過整件事的畫面。
我像是一下子就悟了,腦子特別清醒,想起從街市飛出來的時候,自己的手是攥著的,似乎把那個漂亮的小女孩也拉了出來?
等我再看肩頭的小黃鼠狼時,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感覺到,她可能就是那個小女孩……
然後就見老太太指著我左肩膀,說那兒離心近,讓我媳婦好好打理一下,弄好了就多了顆心眼兒,能變聰明。
也就是她一句話,我腦子裡便突然多了好些東西,那些在幼兒園學過的知識,還有平日裡接觸過的事物好像一下子都活了過來,在腦海里繞了好幾圈!
老太太瞅了我一眼,神色頓了頓,說我自己明白就行,不能跟外人說,她還告訴我,我媳婦叫黃小妹。
她說完,黃小妹就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我的下巴,很癢,也很暖和。
一起回村時,我一邊回憶著街市的事情,一邊不問黃小妹幾歲了,怎麼變成小動物的,可黃小妹聽了只是眯眼睛笑。
老太太就說黃小妹現在還說不了人話,以後就好了,她說完還拉了我一把,讓我想想,黃小妹到底是誰。
我想了好一陣,記憶里像是突然跳出一條脈絡!
“她好像是黃仙的女兒,被我炸死了!”
老太太點點頭,說黃小妹沒有真的死,她有地仙位,現在是元神,讓我以後好好照顧她,將來幫她重塑真身。
後來她還告訴我不要跟別人提黃小妹的事,以及該怎麼跟姥爺姥姥爸媽應對的話,我也乖乖的答應記住。
回到姥爺家,門是開著的,門口點著電燈泡,正好碰見表哥表姐被兩名村民領到家門口,走近了一聽才知道,原來表哥表姐們丟下我跑去別處玩時迷路了。
而他們被村民發現的地方,隔著一個山包就能看到村裡的光亮,可表哥表姐們愣是沒走上山包看一眼,一門心思的在田裡亂轉。
後來我們一起進的屋,我瞅了一眼炕頭擺的老掛鍾,已經是晚上九點二十。
本來我是不認識時間的,雖然我媽之前教過我,但一直都沒記住,可那時就一下子看懂了。
我開始發覺自己和有些以前不一樣,腦子總是在分析著什麼,始終都在思考些旁枝末節的東西。
隨後表哥表姐們便開始嚷嚷著餓,一天沒吃飯。
姥爺一聽,拎著笤帚便追著他們打,罵他們要是看住了我哪能惹出這麼大的禍。
當時,老太太拉著我一起上炕,我就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眼睛裡依舊冷冰冰的,不緊不慢的從懷裡拿出一個細長的煙杆,點燃了吧嗒一口,看著哥表姐沒被打的嗷嗷哭。
後來姥爺姥姥過來問我的事,老太太也不言語,瞅了我一眼,我就按照她教的說了一遍,幾乎一字不差。
那些話里沒有提黃小妹,就說在黃仙的洞府前磕頭認錯,答應結親以後都不在娶別人了,求黃仙別來家裡鬧。
姥爺姥姥聽我這麼說也就信了,又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說他們也不用想別的招法,這事就到此為止,還說我爸媽不信這事,說出去反倒添事兒。
姥爺說這事總不能悶著啊,已經夠對不起孩子了,要是不實話實說,這不是戳他們脊梁骨嗎?
老太太將煙杆子在炕沿上磕了磕,指著地上哭哭唧唧的表哥表姐們,說還想讓他們再丟一次?有本事就去碎嘴子吧!
她還說因為這門婚,攀了多高的親知道嗎,家裡的老祖宗在下面一下子就吃得開了,也別不信,晚上睡一覺,看看有沒有託夢的,到時候就都明白了。
姥爺姥姥半信半疑,猶豫了好久才說要帶點東西去老太太家壓香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