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頁
10月19號這天,內厄姆步履蹣跚地來到阿米家,並帶來了可怕的消息。可憐的撒迪厄斯死在了閣樓的房間裡,而且死亡的方式難以名狀。內厄姆在農場後面圍著柵欄的家族空地上挖了個墓,將兒子的屍體放了進去。應該沒有東西從外面進入兒子的房間,因為鐵柵欄窗戶和鎖著的門都完好無損,就和發生在穀倉里的事情一樣。阿米和妻子盡最大努力安慰了飽受打擊的內厄姆,但與此同時又因害怕而戰慄不已。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似乎縈繞著內厄姆一家以及他們所接觸的一切。房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散發出一種來自未知領域的氣息,難以名狀或是根本就不可名狀。阿米極不情願地陪著內厄姆回到家中,並盡力安撫哭得歇斯底里的小莫文。澤納斯倒是不需要什麼安慰,只是他最近什麼也不做,就目光空洞地凝視著前方,任由父親差遣;見此光景,阿米覺得命運對自己太仁慈了。有時,小莫文的哭喊聲得到了微弱的回應,那個聲音來自閣樓。內厄姆回應困惑的阿米說,他的妻子現在已經變得非常虛弱了。夜幕降臨後,植被中開始閃著微光,樹木在無風的情況下搖曳著身姿,阿米成功地脫身了;即使是出於深厚的友誼,也無法讓他再待在那個地方。阿米確實很幸運,因為他並沒有變得更愛幻想,即便如此,他的思維較以前也稍差強人意了;但他若是將周圍的一切跡象相互關聯起來,並且認真思量這些事,那他也一定難以逃脫變成瘋子的宿命。夜幕時分,他急忙趕回家中,那個瘋女人和那個焦躁孩子的尖叫聲在他耳邊駭人地迴蕩著。
三天後,內厄姆一大清早就闖進了阿米家的廚房,但阿米當時不在家,內厄姆便斷斷續續地向皮爾斯太太講述了那件恐懼的事情,著實把皮爾斯太太給嚇壞了。這次是小莫文出事了,他失蹤了,昨天夜裡他帶著提燈和水桶出去提水,但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這些日子以來,莫文身體一直很虛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就是對著所有東西大吼大叫。那時內厄姆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尖叫,還沒等到他跑過去孩子就已經不見了。當時,內厄姆認為燈和桶也都一起消失了。但天亮時,在樹林和田野里搜尋了一整夜的內厄姆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來時,他在水井附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很明顯那是一堆鐵的熔化物,而且肯定就是那盞提燈;旁邊是手柄和彎曲的鐵環,它們都呈半熔狀態,似乎在暗示著這就是那個水桶的殘跡。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內厄姆陷入了想像之中,而皮爾斯太太卻是大腦一片空白;阿米回到家後聽說了此事,也沒能給出任何猜測。莫文消失了,就算告訴周圍的人也沒有用,而且他們如今都躲著加德納一家;告訴阿卡姆的城裡人就更沒有幫助了,他們都在嘲笑著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撒迪厄斯死了,現在莫文也失蹤了,某種東西正在躡手躡腳地侵入,等待著被人感知發現。內厄姆知道自己也將死去,但如果他的妻子和澤納斯能活下來的話,他想拜託阿米照顧他們。這一定是某種審判;雖然他也想不出是什麼,因為他一直都在按照上帝的指示而問心無愧地前行。
阿米已經有兩周多沒有見過內厄姆了;他擔心內厄姆發生了什麼事,克服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後便來到了加德納家。大煙囪上並沒有煙冒出,就在那時,阿米意識到這裡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情。整個農場的狀況令人震驚不已——灰色枯萎的草和樹葉鋪滿了地上,從古牆體垂下的藤蔓就只剩下脆弱的枯枝,光禿禿的大樹滿懷惡意地伸展在九月慘白的天空下,阿米能感覺得到這種惡意來自傾斜的樹枝中某種微妙的變化。萬幸的是,內厄姆還活著。他身體十分虛弱,躺在低矮的廚房的沙發上,但意識卻很清醒,還能向澤納斯作出些簡單的指示。屋裡冷得要命,看到阿米冷得直打哆嗦,內厄姆便啞著嗓子叫澤恩斯多加點兒柴火。這裡確實急需柴火;那個寬大的壁爐裡面什麼都沒有,沿著煙囪吹進來一股冷風,吹得煤菸灰到處亂飛。後來,內厄姆問阿米多添了些柴火是否感覺舒服了些,阿米這才細看了內厄姆的狀況。最終結實而粗壯的繩子也會有斷了的時候,這個可憐的農夫顯得萬分可憐。
阿米巧妙地向內厄姆詢問著,但也沒能得到關於澤納斯的確切信息。“在井裡——他住在井裡——”這是從他那個腦子混亂的父親那裡所能得知的一切。隨後,阿米突然想起內厄姆發瘋的妻子,於是他便轉而詢問他妻子的信息。“娜比?問她做什麼?她就在這裡啊!”可憐的內厄姆的回答令阿米驚訝不已,阿米很快意識到他必須親自去尋找了。離開沙發上胡言亂語的內厄姆之後,阿米去取了掛在門旁釘子上的鑰匙,爬上嘎吱作響的樓梯來到了閣樓。那上面空間狹小且鴉雀無聲,讓人感到極為壓抑。映入眼帘的有四扇門,只有其中一扇門是鎖著的。阿米用拿到的鑰匙逐一試驗著,在試到第三把鑰匙的時候門被打開了,一陣摸索過後,阿米推開了那扇低矮的白色房門。
由於窗戶很小,而且被粗木質欄杆給堵上了一半,因此屋裡光線十分暗,阿米根本看不清鋪著木頭的地板上有什麼東西。房間裡有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味,阿米只好退到另一個房間,透了口氣才折返回這個房間繼續前行。他再次踏進這個房間時,看到牆角處有某種黑色的東西,而看清楚那東西的同時,他就被嚇得尖叫了起來。此時,他覺得一團陰影瞬間遮住了窗戶,片刻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可惡的氣流給撞了一下。各種奇怪的顏色在他眼前跳躍著;倘若不是當前的恐懼讓他失去了知覺,他一定會想到隕石里那個被地質專用錘敲碎的球體,以及那些春天裡萌生的病態植被。然而他當時腦子裡想的全是面前褻瀆神明的怪物,很明顯這個怪物與年輕的撒迪厄斯和那些家畜遭遇了同樣難以名狀的命運。但更糟糕的是,這個可怕的東西在瓦解的同時還在緩慢地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