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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那些古老的壁畫,冷原的編年史緩緩展開。那些頭上長角、足上生蹄、嘴巴奇寬的類人生物在被遺忘的城市中跳著邪惡的舞蹈。畫中描述了古老的戰爭,冷原的類人生物與來自附近山谷的膨脹的紫色蜘蛛打鬥著。畫中還講到了黑色槳帆船從月球而來,爛肉般癱軟無定形的瀆神之物從船上跳下,肢體亂擺地蠕動著,而冷原的居民向其表示臣服。那些滑溜溜的灰白色瀆神怪物被它們奉為神明、加以祭拜。它們一族中最為健全豐滿的雄性被成群結隊地押上槳帆船送走,而它們對此毫無怨言。可怖的月獸在一座海岸線呈鋸齒狀的島上駐紮下來,而卡特能從壁畫中判斷出,那座島正是他乘船來因堪諾克時,途中曾望見的那塊礁石。那片整夜響徹著令人嫌惡的嚎叫聲、所有因堪諾克水手都避之不及的受詛咒的灰色巨礁。
壁畫中還出現了偉大的海港城市,類人生物的首都。它由柱子支撐,傲然佇立在懸崖與玄武岩碼頭之間,城中有高大的神殿與布滿雕飾的建築,蔚為壯觀。從懸崖以及各扇頂著六座獅身人面像的城門處,都有柱廊排列的街道和巨大的花園通往一座寬敞的中央廣場。廣場中央有一對生著雙翼的巨大獅子,守衛著一段通往地下的階梯的入口。這兩頭巨獅反覆出現,在灰暗的白日天光與雲中灑下的夜間磷光中,它們那閃長岩的翅膀微微閃爍。卡特跌跌撞撞地經過頻繁重現的畫面,最後他終於明白了它們的意義,也知道了在黑色槳帆船到來之前的遠古時代,這座曾由類人統治的城市的真面目。他很確信這個結論,因為幻夢境中相關的傳說數不勝數。毫無疑問,那座原始的城市正是傳說中的薩爾科曼德,早在第一批真正的人類看見曙光之前,那座城市的廢墟就已歷經百萬年的風霜,城中的雙生巨獅則亘古不變地守護著通往大深淵的階梯。
其他的畫中則出現了將冷原與因堪諾克分隔開來的荒涼的灰色山峰,醜惡的夏塔克鳥在半山腰以上的岩架上築巢。畫中還描繪了頂峰附近的那些古怪洞穴,以及最勇猛的夏塔克鳥是如何尖叫著躲開它們的。卡特從空中飛過時,一度眺望過那些山洞,也注意到了它們與恩格拉內克山上的洞穴很像。現在他明白了,這種相似並非偶然,因為他在壁畫中看到了住在這種山洞的可怕造物:它們長著蝙蝠的翅膀、蜷曲的犄角、帶倒刺的尾巴、能抓取的爪子,身體表面光滑如橡皮,這一切在他看來都不陌生。他遇見過這種悄無聲息、四處飛動、抓來抓去的生物,它們是大深淵蒙昧盲目的守衛,就連諸神都畏之三分;它們不敬拜奈亞拉托提普,而是奉鬚髮灰白的諾登斯為主。它們就是可怖的夜魘。它們從不大笑或微笑、只因沒有面孔。在納斯山谷與通往外部世界的通道之間的黑暗裡,它們永無休止地撲騰著。
斜眼商人推著卡特來到了一個寬闊的穹頂空間,這裡的四壁上皆刻著觸目驚心的浮雕,中央有一個血盆大口般豁開的圓坑,六座沾著可怕污漬的祭壇繞其邊緣圍成一圈。這個充溢著陰邪氣味的巨大地下祭堂里沒有燈,而邪惡商人手裡的小小燈盞實在太微弱,卡特只能一寸一寸地辨認周遭環境的細節。房間的另一頭有一座高高的石壇,從底到頂有五級台階。而一個金色的王座上,坐著一個臃腫的身影,它裹著黃紅相間的絲袍,臉上戴著黃色的絲綢面具。斜眼商人朝它比劃了一番手勢,作為回應,這個潛伏在黑暗中的造物伸出裹著絲綢的爪子,舉起了一隻刻著令人反胃的雕飾的象牙長笛,在飄動的黃色面具底下吹起了讓人噁心的曲調。這場對談繼續了一會兒,而卡特意識到,這股笛聲還有這個惡臭之地的氣味,都透著一種可惡的熟悉感。他不禁聯想起了一個瀰漫著可怕紅光的城市,以及從城中穿過的令人生厭的隊列;此外,還有在友好的地球貓趕來援救之前,他費力爬過月球表面的糟糕經歷。他知道,石壇上坐著的造物無疑就是那名不可描述的高級祭司。哪怕關於它的傳言儘是些猙獰變態的東西,但此刻直面著它,卡特仍然不敢去想像這個可憎的高級祭司的真面目。
接著,它的一隻爪子上的絲綢稍微下滑了些,露出了底下的灰白色表皮,卡特便知道這個令人噁心的高級祭司是什麼了。有那麼可怕的一秒,冰涼的恐懼席捲了他,催促他採取一個理智之人絕不敢採取的行動。他備受衝擊的意識中只剩下一個狂亂的念頭:從蹲坐在金色王座上的那個東西身邊逃走。他知道,在他和外面的寒冷台地之間還橫亘著令人絕望的石頭迷宮,而且就算到了台地上,也還有可憎的夏塔克鳥候在那裡。但此刻他腦子裡只有一股迫切的需要,那就是擺脫這團蠕動的、裹著絲袍的怪物。
斜眼商人把那盞奇異的燈台放在了大坑邊緣一塊沾著邪惡污跡、形似祭壇的高大岩石上,自己往前走了點,以便和高級祭司通過手勢“對話”。卡特迄今為止一直處於絕對的被動,此刻恐懼卻令他迸發出了全身的力量、拼命地往前一推。斜眼商人頓時一頭栽進了血盆大口般的地洞裡,據傳言說,這地洞連接著地獄般的辛之墓室,即古革巨人在漆黑中獵殺妖鬼的地點。幾乎在同一瞬間,他便攫走了祭壇上的燈台,朝外頭那塗滿壁畫的迷宮衝去。他顧不得方向,只知一路狂奔,儘量不去想後面隱約傳來的軟趴趴的爪子拍打著石頭的聲響,也不去想身後那片黑暗無光的廊道里,那東西無聲地蠕動、爬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