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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拿出了雜貨店男孩提供的地圖,藉助著手電筒的燈光,開始在我藏身的荒廢大廳中規划起逃生的路線。第一個問題是,我如何才能到達那條古老的鐵路,就現在看來,最安全的路徑應該是穿過巴布森街,然後向西轉到拉法葉街。這期間我可以一直沿著邊緣前行,不會經過同之前一樣的開闊地帶。然後向北再向西,沿“之”字形先後穿過拉法葉街、貝茨街、亞當斯街和班克街,中途會繞過河流峽谷,最終到達我從旅社窗戶中看到的廢棄車站。而我之所以選擇走巴布森街,是因為我既不想回頭再次經過那個開闊地帶,也不想向西沿著一條同南街一樣寬闊的大街前行。
再次啟程,我穿過街道,來到右手邊,緩緩地側著身行走,儘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走過巴布森街。費德勒爾街上的嘈雜聲仍在繼續,我向身後瞥了一眼,看到在我剛剛藏身的屋子邊上出現了一點亮光。這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華盛頓大街,於是我開始安靜地小跑起來,相信運氣不會讓我被任何追捕者發現。在巴布森街的拐角處,我警覺地發現有一棟房子竟然還有人居住,窗上掛的窗簾就是最好的證明。但窗里沒有任何亮光,於是我有驚無險地溜了過去。
我的行蹤最有可能會在巴布森街和費德勒爾街的交匯處暴露,因此我儘可能沿著那些搖搖欲墜的、因坍塌而高低不平的建築物邊緣前進,兩度在身後噪音增加的時候躲進門廳里。前面又有一塊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明顯的開闊地,但遵照我的路線我並不用穿過它。在我第二次停頓的時候,我察覺到那些模糊不清的聲音有了新的分布。當我小心翼翼地從掩體中探頭張望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汽車飛快地穿過開闊地帶,沿著艾略特街向外駛去,那條路與巴布森街和拉法葉街都有交集。
因為突如其來的加重的魚腥味,我暫停了觀察,並且在味道減輕後再次探出頭來,我看到一群笨拙佝僂的身影蹣跚著向同一個方向走去,我知道這一定是在伊普斯威奇公路巡邏的人群,因為那條公路是艾略特街的延伸。我還瞥見兩個穿著長袍的人,其中一個還帶著尖頂的冕冠,在月光下閃耀著白色的光輝。那人的步態異常奇怪,讓我感到一陣惡寒,因為他看起來是在跳躍著前進。
當最後一群人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我又開始了行動。飛奔到拉法葉街的拐角處,非常匆忙地穿過艾略特街,生怕被前面隊伍的掉隊者沿著那條大道追上來時撞見。雖然我聽到遠方城鎮廣場處傳來一些喧鬧的說話聲,但還是安然無恙地走完了這段路。我現在最害怕重新走過那條在月光照耀下的南街——從那裡可以看到海上的風景——我不得不鼓起勇氣去面對這一嚴峻的挑戰。我的身影很容易就會被人看到,而那些遊蕩中搜索我的人可以很容易從遠處看到我。最後我決定,我還是應該放慢步伐,像之前一樣模仿印斯茅斯人普遍的蹣跚步態穿過這條街。
當水面再次出現在我視線內的時候——這一次是在我的右邊——我決定還是不去看它了。但我無法抗拒那種誘惑,於是在我模仿著蹣跚的步態走向前面的陰影時,我還是忍不住用餘光瞄了一眼。儘管我或多或少期盼能有船隻,但水面上卻看不到一條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停泊在廢棄海港的划艇,上面裝載著用帆布遮蓋著的體積很大的物體。而上面的划槳者,儘管在這麼遠的距離只能模糊辨別,也依舊可以看出有著令人厭惡的醜陋面容。水中依舊可以看到一些游泳者,而在遠方的黑色礁石上,我可以看到有微弱持續的亮光,雖然不像之前那樣閃爍發著信號,但它奇異的顏色是我無法準確定義的。吉爾曼旅館高大的圓頂在前面傾斜屋頂上方的右側孤零零地冒出,此時完全籠罩在黑暗中。魚腥味被一陣仁慈的微風吹散了一瞬,但又緊接著來得更猛烈了,讓人幾乎發狂。
我還沒穿過馬路,就聽到了一群人低聲嘟囔著從北面沿著華盛頓街走來。當他們走到距離我只有一個街區的開闊地帶時,也就是我在第一次瞥見那月光下令人不安的景象的地方,我終於清楚地看到了他們,他們像狗一般佝僂的身體和野獸一些樣畸形的面孔讓我感到萬分驚悚。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個人用類似人猿的方式移動著;他用自己長長的手臂頻頻支撐地面。還有一個穿著長袍帶著冕冠的身影幾乎是蹦跳著前進的。我判斷這夥人就是我在吉爾曼旅館的庭院中看到的那群,也是一度緊緊追蹤在我身後的那伙人。當其中一些身影轉頭看向我的方向時,我幾乎嚇得不能控制自己了,但僅存的一絲勇氣和理智讓我勉強保持著蹣跚的步態,並且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他們是否發現了我。但即使他們發現了我,我偽裝的策略也成功地騙過了他們,因為那群人並沒有改變前進的路線,說著那種我根本聽不懂的可憎語言嘰嘰喳喳地穿過了月光下的開闊地帶。
當我再一次進入陰影中,我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彎著腰小跑的姿勢,沿著傾斜的房屋繼續逃亡,不斷將這些茫然注視著黑夜的殘破建築甩在身後。我沿著大街西側的人行道,從最近的轉角拐到貝茨街上,然後沿著南側的建築繼續前進。接下來我又路過了兩棟仍有人居住的房屋,其中一棟樓上的窗戶中還能看到微弱的燈光,但也就僅僅如此,並沒有遇到什麼障礙。當我到達亞當斯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安全多了,但當一個身影突然從我面前黑漆漆的門洞中闖出來的時候,我感到驚悚萬分。最後結果證明,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根本構不成威脅,就這樣我有驚無險地到達了位於班克街的倉庫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