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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張照片,很明顯是在一個很深的陰影里使用相機的定時曝光功能拍攝下來的。照片裡有一處林地洞穴的入口,有一塊形狀規則的圓形石頭堵在了洞穴的門口。洞門前的土地光禿禿的,可以辨認出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密集的痕跡,交織成網狀。當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這張照片時,我不安地發現,這些痕跡放大後和上一張照片中的腳印非常相似。我要說的第三張照片顯示的是一座荒山的山頂,上面豎立著很多石頭,那些石頭的擺放方式很像是德魯伊教儀式里的環形石陣。這個神秘石環附近的草經過踩踏,已經被壓倒和退化了,但是我拿著放大鏡去仔細觀察這張照片,也沒在裡面找到任何腳印。從照片上那些無人居住的山脈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照片所拍攝的地方確實極其遙遠,連綿起伏的山脈構成了照片的背景,向遠處延伸,直到消失在模糊的地平線。
如果說這些照片中的那些腳印最令人不安,那麼最令人感到奇怪的則是那塊在圓山的密林里發現的黑色大石頭。很明顯埃克利是在他書房的桌子上拍下這張照片的,因為我看到照片的背景里有很多排書籍以及一幅彌爾頓的半身像。那塊黑色的石頭與相機保持垂直,輪廓很不規則,表面彎曲,寬大約一英尺,高大約兩英尺,語言很難對這個物體的表面或者整體的形狀進行準確描述。我甚至都無法想像它是依據一個多麼古怪的幾何學原理切割出來的,我這裡說它是切割而成的,因為在上面的確有人工切割的痕跡。此外,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樣能夠讓我感覺如此怪異的東西,並且如此確定地相信它不屬於這個世界。至於石頭表面上刻的象形文字,我只能辨認出其中的一小部分,但就是這一兩個我辨認出的符號就足以讓我大驚失色了。不過這些符號當然也不排除偽造的可能,畢竟除了我之外,肯定還有其他人讀過由阿拉伯瘋子阿卜杜·阿爾哈茲萊德編寫的那本可怕而又可憎的《死靈之書》,而那幾個我辨認出的符號在書里出現過。不過即便如此,這件事情還是令我不寒而慄,因為過去的研究經歷讓我很自然地將這些符號同那些最令人膽戰心驚和瀆神的傳聞聯繫在了一起,那些傳聞里講述了早在地球和太陽系內其他世界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的瘋狂事物的傳說。
剩下的五張照片中,有三張拍攝的是一些沼澤和山丘的場景,那些場景里似乎存在著某些隱匿而危險的住民居住過的痕跡。另外一張照片裡是地面上的一個奇怪的記號,那個記號的位置就在離埃克利的房子很近的地方。他說拍攝這張照片的前一天晚上,聽到看門的警犬叫得比平時要凶得多,當天清晨時分他就在自己的房子附近看到了這個記號。照片拍得相當模糊不清,因此單憑這張照片是沒有辦法得出什麼肯定的結論的,不過可以看得出它的輪廓跟那些在荒蕪的山地里拍到的痕跡或爪印很相似。最後一張照片拍攝的是埃克利自己的家,他的房子建造得很整齊,塗成了白色,共分兩層,還帶一個閣樓,房子看上去特別古老,感覺至少得有一個多世紀的歷史了。門前的草坪被維護得很好,有一條兩邊鑲著石子的小路通向一扇雕刻得相當雅致的前門,那扇門頗有喬治王朝時期的風格。草坪上有幾隻身形壯碩的看門警犬,正蹲坐在一個面色和藹的男人附近。那個男人留著很短的灰色鬍子,我猜這個男人應該就是埃克利本人了,而這張照片應該是他自己一個人完成拍攝的,因為從照片中能看出來他的右手裡握著一個球形按鈕,按鈕由一根軟管連接至相機,那個按鈕可以控制相機進行拍攝。
仔細地看完那些照片之後,我又轉而開始閱讀那封冗長的、最近才寫完的信。於是接下來的三個小時的時間裡,我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恐怖深淵之中。在之前的那封信中,埃克利只是粗略地提到過他在某些山林中遇到的怪事,而在這封信里,他展開了詳細的描寫。他將自己在夜裡偶然聽到的聲音和話語大段大段地謄寫在信中,用很長的篇幅去描述他在黃昏時分在山上茂密的灌木叢里看到的粉紅色東西。他還講述了一個可怕的關於宇宙故事,在這個故事中,他將自己的淵博學識和那個自稱是間諜、後來又自殺了的瘋子的話融合在一起,從而提煉出了這個可怕的故事。我在信中看到了某些我曾在別處聽說過的、連接著最令人膽寒的事物的名諱和詞句,例如:猶格斯、偉大的克蘇魯、撒托古亞、猶格·索托斯、拉萊耶、奈亞拉托提普、阿撒托斯、哈斯塔、伊安、冷原、哈利之湖、貝斯穆拉、黃色印記、利莫里亞—卡斯洛斯、布朗,以及Magnum Innominandum (2)。同時,我感覺自己被拖拽進了無可名狀的萬古永世,以及不可思議的巨大維度,那是古老的外太空的存在,那是《死靈之書》的作者也只能用最模糊的方法去猜測的世界,是那些來自外界的存在恣意橫行的古老世界。信中的文字向我講述了那些原初生命生活的深淵,還有從那些深淵中汩汩流淌出的溪流,就在那些溪流之中,有一條不起眼的分支,最終與我們地球的命運糾結交匯在了一起。
我感到頭腦一陣眩暈,我簡直不能相信,過去自己一直努力地向世人解釋,那些最反常、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傳說是可笑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如今卻開始將自己的認知推翻,選擇去相信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一系列能夠證明那些生物真實存在的重要證據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勢不可擋;而埃克利的研究態度又是那麼冷靜而嚴謹,並且他對這件事情的想像是不包含那些瘋狂的、狂熱的、歇斯底里的、過度誇張的思辨之外的態度,因此對我的想法和判斷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當我將這封可怕的信件讀完並放在一邊時,我便能夠理解他心中的恐懼,並決定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阻止人們接近那些聳立在荒野里的、鬼怪出沒的群山。再回到現在,時間已經沖淡了我腦海中對這件事情的印象,並且使我有些懷疑自己過去的親身經歷與那些可怖的疑惑,但我仍然不會去引述那些埃克利信里的內容,甚至不會將那些內容寫在紙上。我感到很慶幸,現在我跟埃克利的通信,以及他寄給我的蠟盤和照片都已經消失了,並且我也希望那顆在海王星之外的新的行星永遠不會被人們發現,很快我就會解釋這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