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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拱門通向一個尺寸不小的房間。這間房間被一行行的架子給排滿了,只在房間中心留下了些許空間,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有兩盞油燈,於是威利特點亮了它們,然後借著它們散發出的明亮光線研究起了身邊那些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架子。雖然有些架子的上層是空的,但大多數架子上都擺著一些看起來非常古怪的鉛制罐子。這些罐子大體上分成兩類:一種很高大,沒有把手,像是古希臘式的細頸瓶或油壺;另一種則有著一隻把手,從比例上看更像是法勒隆式壺。所有的罐子都蓋著金屬塞子,並且以淺浮雕的形式鑄著一些模樣古怪的符號。接著,醫生注意到那些罐子都有著非常嚴格的區分;所有類似細頸瓶的罐子都放在房間同一側,並且在上面掛著一個大號的木頭標誌,寫著“守衛”;而所有的法勒隆式壺則被擺放在另一側,並相應地掛著一個標誌,寫著“材料”。除了一些架子上層沒有擺放東西的位置外,每一個鉛罐或鉛瓶上都擺放著一張硬紙板做成的標記。標記上有不同的數字,顯然與某個目錄上的記號有關;威利特決心過會兒要將那份目錄給找出來。但現在,他對這種陳列方式的用意更感興趣;為了得到粗略的整體印象,他隨機挑選了幾個細頸瓶與法勒隆式壺,並試著打開了它們。但所有的結果都一樣。兩類鉛罐全都裝著少量的同類物質;一種重量很輕、非常微細、呈暗淡中性色的粉末。各種粉末之間顏色變化非常小,沒有明顯的辦法進行區分排列;而且裝在細頸瓶與法勒隆式壺裡的粉末並沒有明顯的區別。一份藍灰色粉末的邊上可能放著粉白色的粉末,而且細頸瓶里也能找到與法勒隆式壺裡完全相同的粉末。這些粉末最獨特之處便是它們並不黏著。威利特曾將一些粉末倒在自己的手上,然後又將它倒回原來的瓶子;而在這樣做過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手掌上沒有一丁點的殘餘。
兩種標誌的意思讓他感到頗為迷惑,他不明白這一系列化學品為何會與實驗室中那些裝在玻璃瓶里的化學品如此徹底地區分開。這些用拉丁語寫成的標誌,“守衛”與“材料”——這時,一些記憶飛快地閃過了威利特的腦海,他在與這可怖的秘密扯上關係之前曾經見過“守衛”這個詞。是的,就是在那封據說是由老愛德華·哈欽森在不久之前寄給艾倫博士的信件里;那段話是這樣說的:“如今無需時刻備好整個守衛,吃掉它們的頭,若是如此遇到麻煩時暴露得更多。”這究竟預示著什麼?等一等,在閱讀哈欽森的信件時,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曾在別的地方也看到過一些有關“守衛”的事情。在過去那段沒有秘密的日子裡,查爾斯曾經說起過一件事情——以利亞撒·史密斯用日記記錄著史密斯與韋登在柯溫農場裡偵查時經歷過的事情。而根據這本可怕的記錄,他們曾在老巫師將自己的勾當完全轉移到地下之前無意偷聽到了一些對話。史密斯與韋登堅稱,他們看到柯溫人影所在的地方正在舉行一場可怖的對話,其中一部分是他的囚犯,還有一部分是看管囚犯的守衛。根據哈欽森或是哈欽森化身的說法,這些守衛被“吃掉了它們的頭”,所以現在艾倫博士不需要再時刻備好整個守衛。如果不需要備好整個守衛,那麼是不是可以保存成“鹽”呢?這伙巫師不是一直都在儘可能地將大批人類屍體或骷髏精製成某種“鹽”麼?
如此說來,這些細頸瓶里裝著的東西就是它們了;這些通過污穢儀式與行徑獲得的可怕成果!它們那褻瀆神明的主子是不是一直在用某些可憎的咒語將這些東西召喚了起來,要求它們的幫助,或是恐嚇它們服從自己的意志,進而保護自己,或是拷問那些不太願意合作的囚犯?想到自己曾將那些東西倒在手裡,然後又倒了回去,威利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有那麼一會兒,醫生甚至想驚惶失措地從這座擺滿了恐怖架子的地窖里逃出去,遠遠地逃離那些沉默與甚至可能還在監視著他的哨兵。接著,他想起了那些“材料”——那些裝在法勒隆式壺裡、擺放在房間另一邊的東西。它們也是鹽——如果它們不是“守衛”的鹽,那麼它們是什麼的鹽呢?老天!擺放在這裡的會不會是各時代偉大先哲的遺骸呢?在整個世界都以為他們安然無恙的時候,某些最為老練的盜墓者已從墓穴里搶走了他們。現在他們全都聽命於那些瘋子,而這些瘋子正在吸取他們的知識用於實現某些更加瘋狂的目的——按照可憐的查爾斯在他那封語氣慌亂的書信里透露的說法,這些目的的最終結果將牽涉到“所有文明,所有自然法則,甚至可能整個太陽系與宇宙的命運”。而馬里努斯·比克內爾·威利特在不久前還用自己的手篩過他們的灰燼!
這時,他注意到房間的遠端還有一扇小門,於是醫生冷靜了下來,靠了過去,審視起門上那個被鑿出來的簡陋標誌。那個標誌只有一個符號,但這個符號卻讓他隱約感到了一種精神上的恐懼;曾經有一個經常做夢、有些病態的朋友在紙上畫過這個符號,並且向他透露了這個符號在睡夢的黑暗深淵裡所表達的一部分意思。這是科斯之印。那些做夢的人會看見某座孤單聳立在微光中的黑色高塔,而這座高塔的拱門上方就安置著這個符號;威利特的朋友倫道夫·卡特曾經提起過這個符號的力量,而醫生一點兒也不喜歡他談到的內容。但過了一會兒,醫生便將這個符號拋在了腦後,因為他在充盈著惡臭的空氣里察覺出了另一種新的刺鼻氣味。那不是動物的臭味,而是一種化學品的氣味,而且明顯是從門後的那個房間裡傳進來的。此外,這種氣味無疑就是那天醫生們帶走查爾斯·瓦德時,他身上衣物所散發出的氣味。這麼說來,當他們最後一次走進平房裡拜訪查爾斯的時候,那個年輕人正待在這個地方?他的反應明顯比老約瑟夫·柯溫要聰明,因為他沒有抵抗。考慮到自己已經勇敢地決定要探遍這個地底世界所包含的一切奇蹟與夢魘,於是威利特抓起了那盞小油燈,跨過了門檻。緊接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撲面而來,但他沒有產生別的古怪念頭,也沒有聽從直覺的驅使。因為房間裡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他的活物,而他也不願意站在那裡遠遠地查看那些怪異可怕的陰暗角落——這些朦朧的陰影早已將他的耐心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