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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傳在坊間的謠言總是十分怪誕,但是如果那些城裡人和大學裡的化學家有興趣分析那口棄井中的水,或是分析那些似乎不會被風吹散的灰色粉塵,這些流言就會變得更加古怪。植物學家也應該研究一下那片土地邊緣植株矮小的植被,或許這樣他們就能解釋為什麼枯萎會循序漸進地不斷蔓延,可能一年僅一英寸。人們說,每值春天來臨之際,附近藥草的顏色就會有點不對勁,而且冬天的雪地上也常會留下某些野生生物奇怪的足跡。那塊枯萎荒野之地的積雪似乎也沒有別處的厚。在這個汽車盛行的時代,少有的幾匹馬也會在那死寂的山谷中受到驚嚇;而且獵人們也不能指望讓他們的獵狗接近那片灰色荒地。
人們說,此事給人們的心智也帶來了極大的創傷。內厄姆死後的幾年裡,許多人變得很古怪,但卻一直缺乏勇氣離開此地。後來那些意志堅定的人都離開了,只有些外來者試圖居住在這個破敗的古老農莊裡。儘管他們也沒能留下來;他們有時感到很詫異——那些奇怪的荒野魔法故事到底給予了人們怎樣的洞察力。他們聲稱在那個怪異的鄉村里,他們經常會做一些駭人的噩夢;那片漆黑的荒野當然會讓人產生幾近病態的聯想。旅行者們在這些幽深的溝壑里都會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畫家一邊打著哆嗦,一邊用畫筆描繪著那片異常濃密的樹林——其神秘之處不僅在於視覺上的衝擊,更多則是精神上的衝擊。我對自己那次單獨跋涉所產生的感受十分驚奇,當時阿米還沒有向我講述這個故事。夜幕將至,我茫然地期望著空中的雲朵能夠聚攏在一起,因為頭頂上那深邃無垠的夜空產生的恐懼感已經沁入我的靈魂。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經過,不要問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只能去問阿米;因為阿卡姆地區的人不會再談起那段怪異的日子,而且那三位曾目睹過隕石和其中彩色球體的教授都已與世長辭了。一定還存在著其他球體,那個獲取了能量的球體逃走了,但也許還有一個沒來得及逃脫的。毫無疑問它還在井底——當我看到那口毒害的井口上方的太陽光時,我就知道那陽光的色彩並不正常。村民說,每年都會有一些土地枯萎,所以至今為止那裡也許還有什麼東西在生長著、同時需要營養的供給。但不管那鬼東西到底是什麼,它都必須依附於某物或是其他什麼易於傳播的東西身上。難道它纏繞在了那些向著天空張牙舞爪的大樹根部嗎?如今流傳在阿卡姆地區的一個流言就是那些粗壯的橡樹一反常態地在午夜搖曳著枝條、閃爍著光芒。
天知道那是什麼,根據阿米的描述那東西應該是一種氣體,但它卻並不是遵循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律。這種東西並非是我們在天文台記錄下的底片或是望遠鏡下閃現的那些宇宙和恆星,也不是天文學家們能夠測量出的空中軌跡和維度。它只是外太空的一種色彩——這駭人的訪客來自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無形領域——那裡的存在向我們揭示了一個黯黑無際的外域深淵,同時令我們頭暈目眩、四肢麻木。
我很懷疑阿米是否在有意欺騙我,但我不認為這些故事像村民之前告訴過我的,僅是些瘋狂的胡言亂語。一些恐怖的東西隨著那塊隕石一起來到了山谷之中,儘管我不知道有多少——卻仍然存在於此。我很欣慰新的水庫將要將此處掩埋,同時我也希望阿米能夠安然無恙,他目睹了太多駭人的場景——它所產生的影響都是潛移默化的。阿米為什麼不能離開這裡?他清楚地記得內厄姆死前說的話——“逃不掉的……它吸引住了你……你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是沒用……”阿米是一位如此善良的老人——等水庫施工隊開始施工時,我一定要給總工程師寫封信讓他多留意一下阿米。我可不想他會變成灰色、扭曲、脆弱的怪物,這場景可是一直縈繞在我心頭、令我難以入睡。
(張琦譯)
後裔
The Descendant
這是一篇未完成的作品,可能作於1927年春,因為洛夫克拉夫特在那時聲稱要“對倫敦進行詳盡的研究”。這篇文章當時僅被收錄於《死靈之書》中,後於1938年首次由R.H.巴洛在《草葉》(Leaves)雜誌上出版。
每當倫敦教堂鐘聲響起時,一個男人就會歇斯底里地尖叫。他獨居在格雷客棧,伴他左右的僅有一隻條紋貓,人們都說他是個“無害的瘋子”。他的房間裡裝滿了最單調乏味、最為幼稚的書籍,但他會長時間地沉浸在那些脆弱的紙張中;而他從生活中所尋找到的全部經驗就是不要思考。出於某種原因,思考對他來說是一件極恐怖的事情,而且遇到任何能夠刺激他想像的東西就好像是瘟疫來臨,他都會刻不容緩地逃離消失。他身材瘦弱、頭髮灰白、滿臉皺紋,但有些人說他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老。恐懼將猙獰的爪子搭在他的身上,一種聲音就會令他嚇得突然跳起、目光呆滯、額頭布滿汗珠。他不想回答任何關於此事的問題,因而避開了自己的朋友和同伴。以往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曾是個學者和唯美主義者,而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深感惋惜。多年前,他就與這些昔日友人斷絕了來往,也就沒人確定他是否離開了這個國家,還是只躲起來潛心研究著某一個冷僻領域。迄今為止,他已經在格雷客棧住了十年之久,隻字不提自己曾經去過何處,直到那晚,年輕的威廉士帶來了《死靈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