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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發現這座墓穴的一年後,我在被書籍堆滿的自家閣樓里偶然發現了一本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那是一本滿是蟲蛀的譯本。在閱讀忒修斯的傳記時,那段講述巨石的文字令我印象深刻——那塊巨石一直等待著少年英雄長大到足夠舉起它,尋回它下面屬於自己的命運象徵。這段傳說驅散了我進入墓穴的急切心情,因為我覺得時機尚未成熟。隨後,我告訴自己,在變得更強壯、更聰明後,我才能自如地解開沉重鐵鏈封鎖的大門;但在那之前,我要做得更好,並且相信這似乎是命運的意志。
相應地,我守在濕冷入口旁的時間也變短了。我把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其他一些同樣古怪的嗜好上。偶爾,我會趁著夜色悄然無聲地爬起來,偷偷溜進墓園和其他埋葬死人的地方——父母一直禁止我靠近那些地方。至於我去那些地方做什麼,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因為我自己也不確定某些事情的真實性;但我知道,在夜遊之後的白天裡,我常會驚訝地發現自己知道了某些幾乎被遺忘了好幾個世代的事情。在有一次夜遊之後,我的表現震驚了整個社區——因為我懷著一種古怪的自負,提起了著名富翁斯夸爾·布魯斯特的葬禮。他是本地歷史裡的一位著名人物,於1711年下葬,而那塊安置在布羅斯特墳墓前、雕刻著骷髏頭與交叉大腿骨的板岩石碑早已慢慢地風化成了粉末。在年少時的片刻幻想里,我發誓那個殯葬師,古德曼·辛普森在葬禮開始前從死者身上偷走了銀扣的鞋子,絲綢的長統襪以及緞子的小衣服;而且斯夸爾並沒有真正死掉,在下葬一天後,他還在墳墓下的棺材裡活過來兩次。
但我從未放棄進入墓穴的想法。事實上,發現某個出乎意料的譜系更加刺激了我的想法——我發現自己母親的祖先與那個據說已經消失的海德家族起碼有一絲絲微弱的聯繫。作為父親家族的最後一員,我同樣也是這支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血脈中的最後一員。我開始覺得那座墳墓是屬於我的,同時也開始懷著熱切的渴望,期待自己踏入石門、沿著泥濘石階走進黑暗的那一天到來。我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會在微微打開的大門前專注地聆聽裡面的聲音,同時也習慣選擇寂靜午夜時的喜愛時間進行古怪的夜巡。等年紀再大些後,我對山坡滿是泥土那一面的灌木叢做了一次小小的清理,讓周圍的植物環繞懸掛在那塊空間周圍,就像是一座林間涼亭的牆壁與屋頂。這座涼亭就是我的神殿,而拴著的門就是我的聖壇,我會舒展身體躺在這裡,想著奇怪的想法,做著奇怪的夢。
在一個悶熱的夜晚,我第一次有了新的發現。我肯定因為疲憊睡著了,因為在聽到那些聲音時,我明確地產生了一種剛醒過來的感覺。我不敢去提那些語氣與口音,我也不會去提它們的特徵;但我要說,那些話語在用詞、發音與說話方式上都表現出了某種不祥的差別。每一種新英格蘭方言的痕跡——從清教徒殖民者那口齒不清的音節到五十年前準確而又能言善道的話語——似乎全都出現在了那段含糊的對話里——然而,直到後來我才注意到這個事實。事實上,在那個時候,另一件怪事將我的注意力從這件事情上抽走了;那件怪事轉瞬即逝,我甚至都不敢發誓說它是真的。我幾乎完全沒有想到,在醒來的時候,一道光匆匆消失在了下沉的墳墓里。我既沒有感到震驚,也沒有感到恐慌,但我知道那晚過後,我身上出現了巨大的、永久的改變。回家後,我徑直走進了閣樓里,拿出了一個腐朽的箱子。我在箱子裡找到了一柄鑰匙,第二天我用那柄鑰匙輕易地打開了那道我長久以來一直折騰卻始終徒勞無功的屏障。
在黃昏柔和的光線中,我第一次踏進了那座位於荒廢山坡下的墓穴。某種魔法控制了我,我的心臟開始歡快地跳動起來,我甚至都無法準確地說出那種感覺。我關上了門,借著蠟燭孤單的光線,開始走下滴水的台階。當我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我似乎知道該往哪裡去;雖然蠟燭因為這個地方的惡臭而滋滋響,然而在這種充滿霉味、如同停屍房般的氛圍里,我古怪地找到了回家的感覺。環顧四周,我看見許多大理石板,它們的上面擺放著棺材或是棺材的殘遺。其中的一些仍被封著,完好無缺,而其他的幾乎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銀質的把手與薄板孤零零地遺落在某些奇怪的白色灰堆里。我在一片薄板上讀出了傑弗里·海德先生的名字,他於1640年從薩塞克斯搬到了這裡,接著沒過幾年他就死了。在另一處顯眼的壁龕里有一隻保存得非常完好的空匣子。匣子上裝飾著一個名字,我微笑著打了個寒戰。在某種古怪衝動的驅使下,我爬上了寬闊的石板,滅掉了自己的蠟燭,躺進了空蕩蕩的盒子裡。
在黎明的灰色光線中,我蹣跚著走出了墓穴,然後在鎖好了身後大門上的鐵鏈。我已經不再是個年輕人了,雖然我年輕的身體只經歷過二十一個冬天。那些早起的村民看到了回家的我,奇怪地看著我,為那些粗野狂歡留下的痕跡感到驚訝——畢竟他們一直覺得我的生活既持重又孤單。直到經過漫長、恢復精力的睡眠之後,我才去見了自己的父母。
從此往後,我每晚都會進入那座墳墓,我會去看、去聽、去做一些我永遠也不能說出來的事情。這種改變對我產生了某些影響,最早發生變化的是我說話的方式——在這一方面,我總是容易受到環境因素影響。我說話時突然出現的古老口音很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不久,我的行為舉止里多了幾分古怪的勇敢與莽撞,直到後來,我在不知不覺間發展出了那些只有飽經世故的人才會表現出的舉止風度,即便我一生都過著隱居般的生活。我沉默寡言的舌頭變得流利起來,言語間增添了幾分切斯特菲境因素影響。我說話時突然出現的古老口音很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不久,我的行為舉止里多了幾分古怪的勇敢與莽撞,直到後來,我在不知不覺間發展出了那些只有飽經世故的人才會表現出的舉止風度,即便我一生都過著隱居般的生活。我沉默寡言的舌頭變得流利起來,言語間增添了幾分切斯特菲爾德才會有的隨和優雅,或是羅切斯特表現出的目無神明的憤世嫉俗。我表現出了有點兒奇怪的廣博學識,但這些知識與我年輕時鑽研過的那些奇異的、強調自我壓抑的學問完全不同;我在書籍的空白頁上寫滿了輕快的即興格言,提出了蓋伊與普賴爾曾說過的暗示,表現出了英國文學全盛時期的智者及二流詩人才會有的歡快活潑。一天早晨,在享用早餐的時候,我差點闖了大禍,因為我用明顯有點兒貪婪的口氣大聲而又直白地表達了十八世紀的放蕩歡樂;那是有點兒喬治亞式的嬉鬧,卻從未記載在哪本書籍里。它聽起來像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