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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士年僅二十三歲,是個幻想家;而他一搬進這所古老的房子,就察覺到隔壁房間那個皓首蒼顏的人有一種奇異感和宇宙氣息。威廉士強迫自己和他交朋友,就連他的那些老朋友都不敢如此;而且對於壓制著這個枯瘦、憔悴的觀察者和聆聽者的恐懼深感驚嘆。他一直都在觀察、傾聽,這一點毋庸置疑;但他不只是用耳、眼來觀看及聆聽,而是用思維,他幾乎一直都在無休止地閱讀鑽研那些歡快、無趣的小說,想以此克制心中的某些東西。但只要教堂鐘聲一響起,他就會堵住耳朵,開始歇斯底里地尖叫;而陪伴他的那隻灰貓也會同時哀號,直到最後的鐘聲迴蕩著、逐漸消失殆盡。
儘管威廉士努力地想讓其鄰屋說出些有深刻意義或是隱秘的事情,他都緘口不言。老人做不到像他那樣的儀貌,但也會擠出笑臉、輕聲說話,也會興奮狂熱地閒聊些瑣事;他的聲音時時刻刻都會增大、變得低沉,直到最後變成一種尖銳、不連貫的假聲。他的研習深刻且全面,就連最瑣碎的摘要附註都記錄地清楚明白;當威廉士聽說他曾在哈羅及牛津學習過時,也並沒有感到驚訝。後來得知他正是諾瑟姆勳爵,而他在約克郡沿岸擁有一座古老的、世襲的城堡,關於那地方有許多怪異的傳言;但威廉士試圖談論那座城堡以及其羅馬起源時,他拒不承認那地方有什麼異於尋常之處。談論到有傳言稱在那裡的地下室中鑿出了形成於北海的堅硬崖體時,他甚至尖聲嗤笑起來。
事情就這樣一直持續著,直到有一天晚上,威廉士帶回來一本臭名昭著的《死靈之書》,此書是由瘋狂的阿拉伯人阿卜杜·阿爾哈茲萊德所著。他十六歲時便知道了這本駭人的書籍,那時他正對奇異之事逐漸展露喜愛之情,這使得他向錢多斯街書店中一位弓著背的老書商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他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人們一提及此書就驚慌失色。老書商告訴他,由於牧師和立法者頒布法令,反對此書流通於市面,因而這本書如今僅有五本尚存;並全都由那些曾經敢於閱讀裡面可憎的黑色字體的看管者擔驚受怕地藏匿起來了。但如今,威廉士不但得到一本,還以極其荒唐的低價將其購入。這是在克萊爾市場所管轄的一個骯髒區域內,一家猶太店鋪購買的,他之前常來買些稀奇的玩意;而且當他發現這一寶貴之物時,幾乎可以想得出那位滄桑的老利未人在鬍鬚的掩飾後面笑著的樣子。這本書的皮革封皮極為厚重,上面還有醒目可見的黃銅扣子,而且價格簡直低得荒唐。
他只瞥了一眼標題,就足以令他欣喜若狂了,模糊的拉丁文本中有一些圖解更是令他在頭腦中回憶起最為緊張不安的記憶。他覺得十分有必要將這本厚書買回家解譯其中含義,因而當他匆忙地帶著這本書走出店門時,那個老猶太人在他背後令人不安地暗自發笑。但當最後安然無恙地返回自己的房間時,他卻發現,自己雖然身為語言學家,也對那些黑體字和摻雜的方言無能為力;為此,他只能不情願地去找那位陌生的、受了驚嚇的朋友求助,來幫他解讀這些邪惡的中世紀拉丁語。諾瑟姆勳爵當時正對著他那隻條紋貓愚蠢地傻笑,那年輕人一進去,他被嚇得猛然跳了起來。然後,他看到了那本書並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而當威廉士念出書名的時候,他就徹底地暈厥了。他再度恢復意識時,便講述了自己的故事;瘋狂地低聲講出了令他發瘋的、不可思議的臆想,唯恐他的朋友不趕快燒掉那本可憎的書,然後將它的灰燼撒出去。
諾瑟姆勳爵低聲說道,在一開始就一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要不是他探索地那麼遠,那東西就不會對他的頭腦產生影響。他是家族中第十九代男爵,要是注意到那些模糊的傳說,那這一家族的歷史淵源真是久遠的令人不安而又難以置信;這個家族的傳說自撒克遜時代前就開始流傳,那時,第三奧古斯塔軍團隨後又駐紮在羅馬治下的不列顛中的林敦姆,某個名叫路奈烏斯·伽比尼烏斯·卡皮托的護民官因為參加了某種與任何已知宗教無關的儀式,而被兵團立即驅逐。據傳言,伽比尼烏斯偶然間發現了一個懸崖邊的洞穴——怪異的種族聚集在這裡並在黑暗中結起了舊神之印;不列顛人對這些異族人只有恐懼,還知道他們是西方已經沉沒了的一塊偉大土地上最後的倖存者;而那座島上就只剩下了圍牆、環狀建築以及神殿,其中最雄偉的就是巨石陣。有傳說稱,當然其真實性還無法確定,伽比尼烏斯在那個被禁的洞穴上面建造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還設法擁有了一個皮克特和撒克遜、丹麥人和諾曼人都沒有能力摧毀的家族;又如一些不言而喻的猜想——這個家族中湧現出了一位黑王子敢作敢為的同伴、同時也是他的中尉,並被愛德華三世授予諾瑟姆男爵頭銜。這些事情都不能夠確定,但仍舊廣為流傳;並且實際上,諾瑟姆堡壘的石砌建築竟與哈德良長城的石造建築驚人地相似。諾瑟姆勳爵小時候在城堡中較為古老的那部分區域睡覺時,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並養成了始終如一的習慣——回顧自己對於夢境的記憶——若隱若現的場景、圖案以及印象,然而他的生活經歷中從未有過此類景象。他因此成為了一個幻想家,愈發覺得生活枯燥乏味且難以令人滿意;也成為了一個探索家,尋找著現實世界領域中並不存在的奇幻領域與曾經所熟悉的某種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