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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從第二天開始,麻煩就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先是有一部分船員出現了身體不適的狀況。我覺得他們顯然是被漫長的航程搞得神經太過緊張,因此總是噩夢不斷。他們中的部分人甚至變得神情呆滯,茫然遲鈍。在確認了他們不是裝病後,我免除了他們的工作。接著海上又惡浪滔天,於是我們決定將潛艇下降至海流相對平穩的深度。下降後的情況還算安穩,然而我們卻遇上了一股令人困惑的向南流去的洋流,因為這股洋流在海圖上根本不存在。病患的呻吟聲簡直太讓人心煩了,鑑於他們至少沒有影響到其他水兵的士氣,我們便沒有採取極端措施對付他們。我們的計劃是一直在目前的位置停留,隨時聽從紐約方面的特工發來的情報,準備攔截“達契亞號”班輪。
到了傍晚,我們將潛艇上升至海面,發現風浪已經沒有那麼猛烈了。在北方的水平線上,我們發現了“達契亞號”的煙囪冒出的煙,不過藉助相當長的距離和潛艇隨時升降的優勢,我方的安全是足以保證的。其實讓我們更加感到擔憂的,是水手長老穆勒說的那些痴言妄語,隨著夜幕降臨,他變得愈發瘋狂,進入了一種孩子般幼稚又煩人的狀態之中。他嘴裡一刻不停地描述著自己的幻覺,說他看到了很多屍體漂在海底的舷窗外,那些屍體都死死地盯著他。他還說那些被水泡脹了的屍體中有一部分是我德意志海軍在輝煌戰果中戰死的士兵,而這些屍體全都由我們昨天發現並扔進海里的年輕人帶領。他說的這些話簡直太反常、太可怕了,我下令將穆勒銬起來,並對他處以鞭刑。其他士兵看到老穆勒受到這麼重的處罰都很不高興,但是我仍然堅持認為整頓軍紀是十分必要的。齊默代表眾水兵向我請願,要求將那枚不祥的象牙雕像扔進大海,我拒絕了。
到了6月20日,博姆和施密特兩名水兵在前一天就已經病了,現在病情迅速惡化,已經徹底陷入瘋狂的狀態。我很後悔在我的官兵裡面沒有配軍醫,這都怪我過去的成見,認為德國人的金貴身軀不可冒犯。可是這兩個人不停念叨著可怕的詛咒,極大地觸犯了軍紀,所以我就對他們實施了最嚴厲的處罰。船員們無疑對此感到非常不滿,但這一措施卻讓老穆勒得以平靜下來,後來他就再也沒有給我們帶來任何麻煩。鑑於他的良好表現,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就下令將他釋放,然後他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在接下來的一周中,我們所有人的神經都極度緊張,密切地關注著“達契亞號”的情況。但是老穆勒和齊默卻失蹤了,這導致船上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大家都猜測他倆是因為忍受不了內心的恐懼感而自殺,但是誰也沒有目睹他們倆跳船的經過。我倒是覺得擺脫了老穆勒挺開心,因為即使什麼都不說,他的存在也會讓大家感到不安,時時提醒大家那些詛咒。現在每個人都選擇了沉默不語,仿佛是在試圖掩飾內心的恐懼感。其實有很多人都病倒了,但是他們再也沒敢引起騷動。克倫策上尉也因極度的緊張而變得十分焦慮,甚至為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就大發雷霆——比方說不斷有海豚聚集到我們的潛艇周圍,以及那股在海圖上找不到的向南方流動的洋流也愈發強勢了。
最終,我們還是沒有遇上“達契亞號”,失去了襲擊的機會。然而這樣的失誤也沒什麼稀奇的。其實比起失望,我們更多的是感到高興,因為這樣一來我們的潛艇就可以返回威廉港了。6月28日午時,我們的潛艇轉為東北方向,航行的過程一切正常,除了那些數量大得驚人的海豚一直跟隨我們的潛艇。
然而就在午後兩點,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輪機艙爆炸了!就在機器沒有發生任何故障,工人們也沒有玩忽職守的情況下,爆炸就毫無預警地發生了,整個船體都劇烈地搖晃起來。克倫策上尉立即趕往輪機艙,發現燃料箱和大部分機械都已被炸得粉碎,機械師拉貝和施奈德也當場死亡。情況一下子變得極為嚴峻,雖然化學空氣再生器尚未受到爆炸的影響,並且只要壓縮的空氣和蓄電池還能保持正常,我們就能操縱潛艇下潛、上浮和開艙門,但潛艇已經沒有動力向前推進或者改變航路了。如果我們派出救生艇尋求救援,就相當於將自己交到了敵軍手中,而那些敵軍對我們偉大的德意志民族一直懷有不合情理的怨恨。雪上加霜的是,我們的無線電也在擊沉“勝利號”之後壞掉了,導致我們也無法向帝國海軍的其他U型潛艇發出求救信號。
從6月28日爆炸事故發生,到7月2日的這段時間裡,我們的潛艇一直順著那條洋流向南方漂流,完全無計可施,也沒有遇上任何船隻。海豚們依然包圍在我們的潛艇周圍,畢竟我們已經漂流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這些海豚還是一直跟著我們,真是令人驚訝。7月2日清晨,我們發現了一艘懸掛美國國旗的軍艦,大家開始變得非常焦躁,都想趕緊投降。最後,克倫策上尉不得不槍斃了一名叫特勞伯的水兵,那是急於投降的人里最狂熱的一個。他的死讓大家在當時立刻安靜了下來。我們趁美國軍艦還沒發現的時候,下潛躲開了。
7月3日下午,南方出現了一大群海鳥,海浪的起伏狀況也透著不祥。我們將艙門關閉,打算靜候事態發展,但是逐漸意識到我們只有兩種選擇,要麼選擇下潛,要麼等著海浪將我們的潛艇吞噬。潛艇里的氣壓和電力都在遞減,而且我們也想儘可能地避免大動作消耗機械能量。但是面對現在的處境,我們已經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了。我們的潛艇並沒有下降到很深的位置,並且過了幾個小時之後,海流的狀況也趨於穩定,所以我們決定將潛艇上浮到海洋表面。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新的問題出現了:儘管我們已經盡全力進行操作,可是潛艇還是不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向往上浮。所有人就這樣被困在海里,也深陷於愈發強烈的恐懼之中。有人又開始嘀咕克倫策上尉的象牙雕像,但是看到他掏出手槍之後又馬上閉嘴了。為了轉移船員們的注意力,我們讓他們儘量保持忙碌的狀態,不停地修補遭到爆炸損壞的各種設備,儘管我們都知道這麼做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