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於是,烏撒城裡的人們白白氣憤了一通,在憤怒中入睡了。但是當天亮之後,人們醒來時卻發現——天吶!所有的貓都回到了它們熟悉的爐子旁邊!大貓、小貓、黑貓、灰貓、虎斑貓、黃貓、白貓,一隻都不缺。這些貓看起來都毛色光滑,體態圓潤,還不停發出滿足的咕嚕聲。人們互相談論著這件怪事,都感到十分驚奇。這時老克拉農先生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觀點,之前就是黑暗流浪者們帶走了貓咪,因為從來沒有一隻貓能從那對老夫婦的破屋中活著回來。雖然大家對老克拉農先生的觀點不能完全贊同,但他們對一件事達成了共識,那就是,所有的貓回來之後都拒絕進食或喝淺碟里的牛奶,這實在是太奇怪了。在接下來的整整兩天裡,這些皮毛光滑體態圓潤的貓沒有碰任何食物,僅僅是在火爐旁或太陽下打盹。
直到整整一個星期之後,烏撒城裡的人們才察覺到,那對老夫婦的破屋裡到了晚上再也沒有亮起燈光。然後,瘦削的尼斯指出,從貓咪們消失的那晚開始,就沒人再見過那對老夫婦。又過了一個星期,鎮長決定克服自己的恐懼,把調查那座陷入詭異寂靜的破屋當成自己的義務。為安全起見,他還是謹慎地帶上了鐵匠商和裁縫圖爾作為見證人。在撞破那扇破爛的門後,他們只發現兩具被剔得乾乾淨淨的骷髏躺在泥地上,以及一大群爬在陰暗角落裡的甲蟲。
在那之後,烏撒城裡的人們就此事討論了很久。驗屍官札斯先生和瘦削的公證員尼斯先生也激烈地辯論了很久,鎮長老克拉農先生、鐵匠商和裁縫圖爾也幾乎要被源源不斷的質問給淹沒了。就連客棧老闆的兒子小阿塔爾也被刨根問底,還得到了一塊糖作為報酬。人們反覆談論著那對老夫婦、黑暗流浪者商隊、小美尼斯和他的小黑貓、美尼斯的祈禱以及當時天空的變化、商隊離開烏撒城的那晚貓的集體失蹤,還有在那個樹叢掩映下的廢棄院子裡的破屋中發現的東西。
最後,烏撒的市民們通過了那條著名的法律,並被哈提格的商人們和尼爾的旅行者們廣為傳誦,那條法律就是:在烏撒,嚴禁任何人殺貓。
(戰櫻譯)
神殿
The Temple
本篇小說是洛夫克拉夫特早期創作中最長的一篇,大約寫於1920年夏天,約在8月20日左右完稿,這一天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的三十歲生日。小說中有對德國軍人很明顯的諷刺,也有對超自然現象的大量描述,對故事的敘述者是如何逐漸變瘋的過程也描述得很有感染力。本篇小說是洛夫克拉夫特第一篇沒有發表在業餘雜誌上的小說,幾年後的1925年9月,《詭麗幻譚》發表了這篇作品。
猶卡坦半島海岸上發現的手稿
1917年8月20日,我,也就是卡爾·海因里希,阿爾特貝格—埃倫施泰因伯爵,德意志帝國海軍少校兼“U-29”潛艇的艇長,現將這個漂流瓶及裡面的筆記投入大西洋中。我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具體位置,只知道大約是在北緯20度,西經35度左右。我的潛艇出了故障,擱淺在大西洋海底的這個位置了。我把筆記裝進漂流瓶扔向大海,因為現在我周圍的環境極其惡劣:不僅僅是因為U-29潛艇受到了致命的損壞,還有我作為德國人那鋼鐵般堅強的意志也遭到了災難性的打擊。
6月18日下午,我方通過無線電向當時正在駛往基爾港的“U-61號”潛艇報告,我艇擊沉了一艘從紐約開往利物浦的“勝利號”貨輪,位置在北緯45度16分,西經28度34分的海域。為了給海軍部留下好看的紀錄片,我們先讓“勝利號”上的船員乘坐救生艇離開一段距離,然後再進行拍攝。“勝利號”船頭先沉,船尾高高地揚出海面,然後垂直地沉沒了。我艇的攝像機捕捉到了每一個細節,我甚至覺得把這麼好的影片送到柏林去都有些可惜了。完成拍攝後,我艇用炮擊沉了那些救生艇,然後潛回水中。
到了日落時分,我們的潛艇再次浮上海面,並在甲板上發現了一名船員的屍體,他的雙手用一種奇怪的方式緊緊地握著欄杆。這名可憐的船員很年輕,有著一頭黑髮,非常英俊。他可能是義大利人或希臘人,一定是“勝利號”的船員。很顯然,當“勝利號”被擊沉時,他一定是想要到我們的潛艇上避難,可結果是給英國人挑起的這場非正義侵略戰爭增添了又一個犧牲品。我們的人將他的屍體搜了個遍,想找找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紀念品,結果在他上衣的口袋裡找出了一個形狀很特別的象牙雕像,那是一位年輕人的頭像,頭上還戴著桂冠。我的同僚——海軍上尉克倫策先生認為這個雕像年代久遠,非常具有藝術價值,於是就從水兵手中搶了過來,據為己有。我和克倫策上尉都認為,一個普通的水兵可不配擁有這樣的瑰寶。
我們要把屍體扔出潛艇時發生的兩件事,在船員中引發了嚴重的騷亂。其中一件事是,本來那具屍體的眼睛是閉著的,然而,很多士兵都產生了幻覺,覺得就在那具屍體被掰開緊握欄杆的手時眼睛突然睜開了,死死地盯向正在弓著腰拽他的兩名水兵——施密特和齊默——眼神里似乎還帶著嘲笑。另一件事是,年長的水手長穆勒——一個迷信的阿爾薩斯下等人,情緒激動地喊著,發誓他看到了那具屍體被投入海中之後稍微下沉了一些便張開四肢,並且快速地游向了南方。克倫策和我才不會相信這些下等人的痴言妄語,於是嚴厲地訓斥了那些受到蠱惑的船員,尤其是老穆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