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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6年11月的一個下午,我遇上了一場大雨,凍得瑟瑟發抖,這時候如果出現任何一個能讓我躲雨的地方我都會義無反顧地衝進去。所以在發現一棟飽受時間侵蝕的古老又破敗的房子時,我立即進去了。當時我已經在米斯卡塔尼克山谷里旅行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沿途拜訪當地的居民,想要搜集某些宗譜學方面的數據。由於我的行程路線十分偏遠曲折,而且充滿了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所以我覺得租一輛自行車出行會更方便一些,雖然這個季節對於騎車而言已經有些晚了。為了抄近路儘快到達阿卡姆,我踏上了一條明顯已經廢棄了的公路。暴風雨來臨時,我恰巧走到了一個四周很大範圍內都沒有村落的地方,自然就找不到一個更好的躲雨的地方,只能去那個看起來令人很不舒服的木頭房子裡。房子坐落在一座岩石山的山腳下,兩旁各有一棵不長葉子的榆樹,窗戶髒兮兮的,模糊不清,看不到裡面,我卻感到它們在向我眨眼睛。雖然房子就在路盡頭不遠的地方,卻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就給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說實話,一棟正經的建築物是不會那麼狡猾又強烈地盯著經過它的人的。在我近期對宗譜學的研究過程中,我收集到了一些一個世紀之前的傳說故事,這些故事讓我對這樣的地方產生了一些偏見。然而,迫於惡劣的天氣狀況,我還是克服了內心的顧慮,毫不猶豫地推著自行車走到房子跟前。眼前的房門緊閉,看起來是那麼神秘又引人遐想。
我原本想當然地認為這個房子已經被遺棄了,然而當我走近它時,這個想法開始變得猶豫了。因為儘管通往房子的小路已經幾乎被雜草覆蓋了,但是依然保存完好,並不像是完全被遺棄的。因此我沒有直接上去推門,而是敲了敲門,內心中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敲完門,我就站在門口那塊粗糙的、長滿了苔蘚的石頭台階上等。我瞥了一眼旁邊的窗戶和上面的玻璃,發現儘管它們很古老,在風雨中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也幾乎被灰塵完全覆蓋了,但是絲毫沒有被破壞,完好無損。因此我認為,雖然看起來與世隔絕,無人注意,這棟房子裡面一定還是有人居住的。但是我的敲門聲並沒有得到任何應答,我又連續敲了幾次門,還是沒有人來開門。因此我試著去轉動了一下那生鏽的門閂,發現它竟然沒有上鎖。於是我就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面是一個狹小的前廳,牆上的石膏都脫落了,從房子裡面傳來一股微弱的但是極其難聞的氣味。我把自行車也推進來,然後關上了身後的房門。前面有一道狹窄的樓梯,樓梯兩側各有一個小門,可能是通向地下室的。樓梯的左邊和右邊有幾個通向一樓其他房間的房門,但是全都關著。
我把自行車靠在牆上,打開了左側的一扇門,走進去看到房間很小,有一個低矮的天花板,微弱的光線從兩扇灰濛濛的窗戶里透了進來,微微地照亮了房間。整個房間幾乎沒有裝修,家具都是極為簡單而原始的。這間房間看上去像是個客廳,因為裡面擺放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一座古老的鐘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壁爐架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壁爐。屋子裡放了一小部分書籍和報紙,但是光線太昏暗了,我無法看清楚它們的封面內容,不過能看得出上面的復古氣息,這讓我很感興趣。在這個地區,大部分我到訪過的房子裡都留存有大量過去留下的遺物,但是這間屋子裡的東西卻是徹徹底底古老的,因為在整個房間中,我甚至沒有發現任何一樣後革命時期的物品。只可惜這裡的家具都太過簡陋了,否則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收藏家的天堂了。
我認真檢查了這棟古舊奇怪的房子之後,那種一開始因為屋外的荒涼而心生的厭惡開始不斷增強。究竟房間裡有什麼東西讓我感到恐懼和厭惡,這真的很難說明;但房間內的整個氛圍里似乎裹藏了一些異樣的東西,這讓我想起了污穢的過去、引人不快的粗俗以及應該被遺忘的秘密。我甚至都不想在屋子裡坐下,於是就一邊徘徊一邊研究起了剛才看到的那些書籍。我翻開了第一本讓我感興趣的書,那是一本中等大小的書,看起來非常古老,真沒想到能在博物館和圖書館之外的地方找得到這種古書。書被保存得非常完好,最外層包裹著由皮革製成的封皮,還安裝了金屬扣件。這麼精緻的書竟然會被放在這樣一座簡陋的房子裡,實在是令人驚訝。當我打開書的扉頁後,它的罕見程度使我內心的驚訝與好奇變得更加強烈起來,這是一本由皮加費塔依據水手佩洛茲的筆記用拉丁文寫的剛果遊記,於1598年在法蘭克福出版。我對這本收錄了德·布里繪製的精妙插圖的書早有耳聞,於是迫不及待地一頁一頁往下翻看,甚至忘卻了剛才的不適感。書里描寫的雕刻品真是有趣極了,完全是根據想像和漫不經心的描述創作出來的,刻畫的都是黑人,卻擁有雪白的皮膚和白種人的外貌特徵。要不是一個極其細微的細節觸動了我疲憊的神經,我或許還不會合上書,讓不安的感覺又重新襲來。這個細節就是,這本書總是會固執地想要對我展開它的第十二張全頁插圖,圖上畫的是食人王國阿茲庫斯的一家肉鋪,整個畫面都陰森森的,十分恐怖。這麼一個微小的細節就能把我給搞得心神不寧,真是讓我感到丟臉。這一頁插畫的周邊幾頁都是描繪阿茲庫斯的美食的,但我還是不停地想起那幅插畫,恐懼和不安一直干擾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