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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爾伍德想像不出這些迷信的傢伙何以說出了這樣的閒話,只是猜測,一來是因為吉爾曼在深夜裡夢遊以及說夢話的事情刺激了他們的想像,二來是因為當地人向來畏懼的五朔節快要到了。吉爾曼顯然確實有說夢話的行為,而關於那道夢中紫光的瘋狂說法,明顯是德斯羅徹斯透過鑰匙孔偷聽到他的夢話之後傳出去的。這些頭腦簡單的人對於任何怪異之談,很容易聽風就是雨。而說到對策,吉爾曼最好搬下樓,到埃爾伍德的房間來住,避免獨自睡覺。如果他開始說話或起身,只要埃爾伍德醒著,就可以喚醒他。此外,他必須儘快去看專門的醫生。同時,他們要把那尊古怪的雕像送去各處博物館和一些教授跟前,就說是從公共垃圾桶里撿來的,看能否有人認出它來。另外,東布羅夫斯基必須著手毒殺牆裡的老鼠了。
埃爾伍德的情誼給了吉爾曼力量,那天他去學校上了課。那些古怪的牽引力仍在拉扯他,但他試著忽略它們,並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在空閒時間,他把那尊怪誕的雕像拿給了好幾位教授看,他們全都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卻沒有一人能就它是什麼、來自哪裡說出個所以然來。當天夜裡,他睡在一張沙發上,是埃爾伍德讓房東搬進他二樓的房間裡來的。數周以來的頭一次,吉爾曼徹底擺脫了令人不安的夢境。可他的燒依舊沒有退,織機修理工哀怨的祈禱聲也仍然令他感到焦躁。
接下來的幾天裡,吉爾德幾乎完全沒有受到病態的幻象的侵擾。埃爾伍德說,他沒有顯露出夢遊或說夢話的跡象;與此同時,房東在四處投放了老鼠藥。唯一令人煩擾的是那幾個迷信的外國佬的閒話,他們的想像力實在是受到了大大的刺激。馬蘇勒維齊總是勸他去弄個十字架,最後終於強塞給了他一個,正是他說的接受過優秀的神父伊萬尼基祝福的那個。德斯羅徹斯也有些話要說——他堅稱,其實在吉爾曼剛搬下樓的頭一兩夜裡,他還聽見上方的空房間傳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保羅·喬伊斯基以為自己在夜裡聽見了走廊與樓梯上有響動,還說有人在輕輕推他的門,另外,東布羅夫斯基太太發誓說萬聖節之後,她頭一次親眼看見了布朗·詹金。可這些天真之語沒多大意義,吉爾曼只是隨意地把那枚十字架掛在了埃爾伍德的衣櫥的把手上頭。
有那麼三天,吉爾曼和埃爾伍德問遍了當地的博物館,想弄清古怪雕像的來歷,卻一直毫無收穫。不過,他們每到一處,都引發了人們強烈的興趣:因為這尊雕像徹底不同於已知的物件,極大地挑戰了科學界的好奇心。他們切下了雕像上一條小小的放射狀觸手,拿去做化學分析,得出的結果至今仍在學術圈裡被議論紛紛。埃勒里教授從這塊奇異的合金里發現了鉑、鐵、碲,但其中還混有至少三種高原子量的元素,我們的化學完全無法將其歸類。它們不僅不與任何一種已知的元素發生反應,甚至無法被放進元素周期表中留給可能存在的未知元素的空位。這些元素的性質至今仍是未解之謎,儘管那尊雕像還被展覽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學的博物館裡。
4月27日早晨,一個新的老鼠洞出現在了吉爾曼借住的房間裡,但東布羅夫斯基當天就用錫片把它堵上了。老鼠藥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為牆裡的抓撓聲與疾行聲沒有減弱多少。埃爾伍德那天夜裡要晚歸,吉爾曼便等他回來。他不想獨自入睡,尤其是因為之前的一天傍晚,他仿佛在暮色中看到了那位可憎的老婦,她曾經令人髮指地進入了他的夢境。他想知道她是誰,以及在那片骯髒不堪的庭院的入口處,是什麼東西在她周圍的垃圾堆里把鐵皮罐頭撞得砰砰響。老婦似乎留意到了他,用險惡的目光睨著他——儘管這可能只是他的想像。第二天他倆都感到非常疲憊,知道自己到了夜裡一定會睡得跟木頭一樣。夜幕降臨時,他們昏昏欲睡地討論著一直以來徹徹底底、並且很可能是有害地占據了吉爾曼身心的數學研究,推測它與古老的魔法及民間傳說之間極可能存在黑暗的聯繫。他們談到了老凱齊婭,而埃爾伍德也同意,吉爾曼認為她或許出於機緣巧合獲得了某種古怪而重大的知識,這種想法具有很好的科學依據。這些女巫們所屬的秘密會社往往守護著源自早已被遺忘的遙遠紀元的驚人奧秘,並且將其代代相傳:老凱齊婭掌握穿過次元之門的技藝,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傳統的說法總是強調,物理屏障無法阻礙女巫的行動;而那些關於她們騎著掃帚柄穿過黑夜的古老傳說,誰又說得清這背後隱藏著什麼玄機呢?
至於一個現代的學生能否僅僅通過數學研究獲得類似的能力,目前仍有待發現。吉爾曼補充道,假使他成功了,則很可能遭遇難以設想的危險境地:畢竟,誰又能預測,與他們相鄰但平時不能相通的維度裡面是什麼樣的情景呢?另一方面,還存在海量而奇特的可能性。在某些空間帶中,時間可能並不存在,如果進入並停留在那裡,你就能永遠長生不老;當你進入原先的位面或是相似的位面時,幾乎沒有經歷多少器官的新陳代謝及衰老。舉個例子,進入一個沒有時間的維度後,你可以重新出現在地球上的遙遠未來,卻和之前一樣年輕。
對於是否曾有人做到這一點,沒有誰能做出絲毫有把握的推測。古老的傳說語焉不詳、模稜兩可,而歷史上每一次有人嘗試跨越禁忌的鴻溝之時,似乎都遭遇了來自外部空間的古怪而可怖的存在與信使,捲入了麻煩。那些隱秘的可怕勢力自古以來就有一名副官或是信使:女巫會社崇拜的“黑色男子”,《死靈之書》中的“奈亞拉托提普”。此外還有一些礙事的麻煩:一些較為次要的信使或是中介——它們是些類似動物的東西,或是怪異的混合體,在傳說中被描述為“女巫的使魔”。吉爾曼和埃爾伍德就寢後,實在睏倦得無法繼續討論之時,他們聽見半醉的喬·馬蘇勒維齊踉踉蹌蹌地走進宅子,他那絕望而狂野的哀怨祈禱聲令他們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