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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違背了客觀真理和自然的法則,或許是我混亂的大腦中主觀的、不真實的產物,所以讀到的人不能完全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的。當我登上潛望塔之後,我發現大海並不像我預想的那樣光芒四射,沒有任何動植物在發出磷光。從斜坡延伸到河岸的城市也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接下來我所目睹的事物,一點也不誇張、一點也不怪誕、一點也不恐怖,因為看到它之後,我就再也不相信我的知覺了。在那座岩石山上雕琢而出的海底神殿的門窗里,生動地閃爍著紅色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神殿深處的祭壇上猛烈燃燒。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完全混亂了。當凝視那發出神秘光輝的門窗時,我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為異常的東西——那些東西實在是太異常了,我甚至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我覺得我看見了神殿裡的一些東西,它們有些靜止不動,有些正在移動。這時,我又開始聽到了那種不真實的聖歌,跟我第一次在黑暗中醒來時所聽到的一模一樣。於是我所有的思緒和恐懼都集中到了那個海中的年輕人以及與我面前的神殿裡的柱子上的雕刻一模一樣的象牙雕像之上。我想起了可憐的克倫策上尉。他的屍體會跟那個他帶進海里的象牙雕像葬在了什麼地方呢?他肯定警告了我什麼事情,但我並沒有在意。但不管怎麼說,他都只是一個愚笨的萊茵蘭人,那些讓他痛苦到瘋掉的煩惱,對我這樣的普魯士人來說卻能輕易承受。  

    剩下的事情已經非常簡單明了了。我那想要進入神殿探訪的衝動已經變成了一種難以解釋的、壓倒性的命令,我最終還是沒能抗拒。我這日耳曼人的意志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行動,自此之後,我的意志本身大概也會變成無所謂的東西吧。我將像瘋狂的克倫策那樣死去,但不會像他那樣不戴任何防護和保護用具便投入海中。因為我是一個普魯士人,一個有理智的人,我將在最後一刻都將自己所擁有的物盡其用。於是當我明白自己必須要到那裡去之後,我就立即穿上潛水服、頭盔和空氣再生裝置,然後馬上開始記錄下這段歷史,希望有朝一日它能為世人所知。我會將這份手稿封裝進一個瓶子裡,在我永遠離開“U-29”的時候,將它託付於大海之中。

    面對死亡,我一點都不感到恐懼,即使瘋子克倫策的預言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我知道我看見的東西不可能是真實的,我也知道我的瘋狂最終將會讓我在空氣耗盡之後窒息而死。我也知道從神殿裡發出的光輝只是純粹的幻覺。我將平靜地死去,像一個堂堂正正的德意志帝國軍人那樣,永久地長眠於這黑暗的、被人遺忘的海底。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時聽到了惡魔般的笑聲,我想也只是我這疲憊不堪的大腦產生的幻聽罷了。就這樣,我將小心翼翼地穿上潛水服,勇敢地走上那些台階,走向那座古老的神殿,最終消失於沉默又神秘的海洋和無盡的時間之中。  

    (戰櫻譯)

    關於已故的亞瑟·傑明及其家族的事實

    Facts Concerning the Late Arthur Jermyn and His Family

    本篇小說寫於1920年下半年,是洛夫克拉夫特早期最出眾的恐怖小說之一。它強有力地預示了未來的《克蘇魯的呼喚》。本篇小說也是洛夫克拉夫特首篇關於“遺傳性退化變性”(hereditar y degeneration)的作品,小說主人公急速退化成了一頭進化論定義下的“野獸”。這篇小說的全名很少被提及,僅是初次發表在《狼獾》雜誌1921年3月刊和6月刊時使用過這個標題。後來,這篇小說又發表在《詭麗幻譚》上,但標題改成了《白猿》(The White Ape),這令洛夫克拉夫特很不開心。他隨即在一封信中寫道:“如果我用‘白猿’來命名一篇小說,那麼這篇小說中就根本不會提到任何猿人。”

    這種單倍行距的打字稿(可能是在1922年或1923年完成的)包含了在1921年的版本中沒有出現的修改,是1923年4月末或5月初洛夫克拉夫特提交給《詭麗幻譚》五篇小說打字稿中的一篇。

    生命是可憎的,而從我們所了解的所謂的“事實”背後,能窺探到比生命醜陋千倍萬倍的東西。科學已經受到種種令人震驚的事件壓制,最終恐怕會使人類這一物種徹底滅絕——如果人類算是獨立物種的話——因為它儲存的那些難以想像的恐懼一旦被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人類的平凡頭腦是無法承受的。如果我們真正地了解自己,或許也會像亞瑟·傑明先生那樣做。那天晚上,亞瑟·傑明先生把自己的全身澆滿了油,然後點燃了自己的衣服。沒有一個人去把他燒焦的殘骸放進骨灰瓮,也沒有人為他刻碑立傳、述說生平。在他的死亡現場只找到了一些文件和裝在箱子裡的東西,但發現這些的人都希望徹底忘記一切,甚至連那些曾經認識他的人都不承認他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亞瑟·傑明先生是在見到了那個來自非洲的箱子裡的東西之後,跑到荒野上自焚而死的。讓他決定結束自己生命的,並不是自己不正常的外貌,而是箱子裡裝的東西。正常人如果擁有亞瑟·傑明那樣的奇怪容貌,估計是沒辦法活下去的。但他不僅是個詩人,還是個學者,而且並不在乎自己的長相。熱愛學習和知識是他們家族的優良傳統,他的曾祖父羅伯特·傑明男爵是一位著名的人類學家,因此亞瑟從小就學富才高,而他的曾曾曾祖父韋德·傑明先生更是剛果地區最早的探險家,博學的他將自己對剛果的部落、動物以及文物都詳細記錄了下來。事實上,老韋德先生擁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求知慾,他對“史前時期的剛果白種人”進行了大膽的猜想,並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書出版,即《對非洲若干地區的考察》,但卻招來了很多的不解和嘲笑。1765年,這位不懼任何艱險的探險家被送進了亨廷登的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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