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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些思潮再次停頓時,卡特開始恐懼而模糊地理解了那段起先令他極其害怕的迷失自我的過程背後包含的根本意義。他的直覺將破碎的啟示一塊塊拼接起來,帶著他逐漸接近了領會終極奧秘的時刻。他知道許多可怕的啟示將會隨之而來,降臨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烏姆爾·亞特·塔維爾為了能讓他精確地用銀鑰匙打開終極之門,而使用魔法保護了他,那麼早在穿過第一道門時,他的自我意識就會被那些位於第一道門內、與他對應的無數個卡特扯得粉碎。但卡特仍渴望更加明確地了解那些知識,他傳達了自己的思緒,進一步詢問各個卡特之間的確切聯繫——這個現在位於終極之門外的卡特;那個依然坐在第一道門外的類六角形基座上的卡特;那個1883年的男孩;那個1928年的男人;各種各樣的古老先祖——這些事物留下他的遺產,並且為他的自我提供了屏蔽;還有那些置身在其他世界、其他遠古時代里的住民——雖然他們是如此不同,但透過終極的視角,只需一瞥那毛骨悚然的形象便將意識到它們與他是完全等同的。那個存在傳達出的思潮開始緩緩涌動,回應他的問題,並試圖闡明那些幾乎完全超越了俗世心智理解能力之外的東西。
那些思潮湧動著繼續解釋道,無數維度中的任何生物與他們的後裔,以及每一個生物成長的所有階段,全都只是一個超越了所有維度之外的永恆存在所投下的倒影而已。每一個位於較低維度的生物——不論兒子、還是父親、或者祖父等等——以及每一個生物個體的不同生長階段——嬰兒、孩童、青年、成人——都只是同一個永恆存在所擁有的無窮無盡個面相中的一個;僅僅是觀察原型的意識選取不同角度進行切割而產生的不同截面而已。任何年紀的倫道夫·卡特,以及倫道夫·卡特和他所有的祖先,不論這祖先是人還是比人類更早的生物,不論這生物是來自地球還是來自地球之外,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超越時空之外,永恆存在的終極“卡特”的不同方面——這些虛幻的投影都是意識選取的不同角度切割那個永恆的原型時獲得的截面。
對角度做出一個細微的改變便能將今天的學者變成昨日的孩童,便能將倫道夫·卡特變成那個1692年從塞勒姆逃出來、躲進阿卡姆之後的群山中的埃德蒙·卡特,或者變成那個2169年用奇怪的方法驅逐來自澳大利亞的蒙古部落的皮克曼·卡特;便能將卡特這個人類變成那些居住在北方淨土上,崇拜著那位自卡斯艾利(曾圍繞著大角星旋轉的一對雙星)上降臨地球、全身黝黑而又柔軟可塑的撒托古亞的古老住民;也能將一個存在於地球上的卡特變成一個原本居住在卡斯艾利上、無定形的遙遠先祖,或者變成一個來自銀河另一端——斯狀提星上的更加遠古的生物,抑或未來一顆有著放射性與離奇軌道的黑暗彗星上的一顆植物大腦等等,在這無盡的宇宙循環中。
那些思潮有節奏地跳動著,繼續告訴他——而那些永恆的原型都是終極深淵裡的居民。那個深淵沒有固定的形狀,也無法描述,只有極少數低維世界裡的夢想家才能猜測它的模樣。而在這些原型中最重要的一個正是這位正向他解釋這一切的存在……事實上它也正是卡特自己的原型。卡特以及他的先祖對於那些被視為禁忌的宇宙秘密所表現出的怯懦的渴求,正是這個終極原型一步步誘導的自然結果。每一個世界裡的任何一位偉大的巫師、任何一位偉大的思想家、任何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全都是它的一部分。
這一切讓卡特敬畏乃至恐懼得幾乎昏厥過去。懷著一種又恐懼又欣喜的心情,倫道夫·卡特的意識向著自己的起源、那個超然的存在表示了自己的敬意。當那些思潮停頓下來時,他獨自在一片死寂中思索著那些奇異的誦詞,還有那些更加離奇的問題與更加怪異的請求。那些不同尋常的情景與出乎預料之外的啟示已讓這顆大腦陷入一片眩暈,而各種稀奇古怪的概念卻仍在他眩暈的腦海里衝突徘徊。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得到的這些啟示是完全正確的,那麼他也許能夠親身造訪那些他過去只能通過夢境才能窺探的浩瀚世界——這不但包括了無窮無盡的時間跨度,也包括了宇宙中的每一個角落。只要他能夠領用讓自己的意識轉變觀察視角的魔法,不是麼?而銀鑰匙所提供的不正是這樣一種魔法麼?它不是在一開始就將他從1928年的一個成人,轉變成了1883年的孩童,然後接著又將他轉變成一個完全存在於時間之外的東西了麼?奇怪的是,儘管現在他已經沒有了身體,但他卻知道,那柄鑰匙仍與他同在。
死寂仍舊籠罩在四周。於是,倫道夫·卡特向周圍傳達出了那些令他感到困擾的想法與問題。他知道,置身在這個終極深淵裡,他與他原型的每一個容貌的距離都是相等的——不論那個容貌是人,還是非人;不論那是地球上的,還是地球之外的;不論那是銀河裡的,還是銀河之外的;而他也對這個存在的其他容貌感到好奇——尤其是那些在時空上距離1928年的地球最為遙遠的容貌;或者那些在一生中不斷困擾著他的夢境的容貌——在一股狂躁的激動中,他意識到自己的實體原型能夠通過改變他的意識視角,隨心所欲地將自己送去任何一個過往的、遙遠的生活當中。儘管卡特之前已經歷過許多奇蹟,但他仍渴望著更多的奇蹟,親自行走在那些過去每晚斷斷續續出現的幻景里——那些難以置信的怪誕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