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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雖然有些奇怪,但起碼能令人寬慰;可當那些句子溫文爾雅地從他嘴中流出時,我甚至都無法察覺到他的呼吸。他試圖靠談論他的理論和實驗將我的注意力從這些古怪的地方轉移開。我還記得他巧妙地安撫了我的情緒,堅持告訴我意志和意識要比有機的軀體更加強大,因此即便軀體受到了最嚴重的損傷與缺陷,甚至某些特殊的器官喪失了活力,只要軀體原本是健康的而且得到了小心的保存,就可以通過某些能夠增強自我意志和意識的科學方法來保持神經系統的活性。他半開玩笑地說,也許某天他會教我如何在沒有心臟的情況下繼續生活——或者至少保持自己的意識。但他現在正被一些疾病的併發症所困擾,需要非常精確的理療方法,其中也包括保持低溫。任何顯著的溫度升高,如果持續時間較長,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他居所的低溫——大約華氏五十五度或五十六度——全靠著一台氨水製冷系統來維持,我經常在下方房間裡聽到的汽油發動機聲正是它的泵工作時發出的。

    我很快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慮,離開了那個寒冷的地方,並成為了這位才華橫溢的隱居者的忠實追隨者。在那之後,我經常穿著厚厚的外套大衣去拜訪他,聽他講述那些秘密的研究以及那些近乎可怖的研究成果。當我查看起那些羅列在他書架上古老得令人驚訝的異端典籍時,不由得有些顫抖。但我必須得說,在他的幫助下,我幾乎已完全治好了身上的疾病。他似乎並沒有對中古史學家所書寫的咒語嗤之以鼻,因為他相信這些神秘的咒語包含有罕見的精神刺激作用,因而會對那些機體脈搏已經消失的神經系統產生奇特的作用。他講述的有關瓦倫西亞地區托里斯醫生的事跡打動了我:那位醫生曾與他一同進行過早期的實驗,並且在十八年前的大病中細心地照料過他——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病痛就一直在他身上糾纏不去。托里斯醫生在拯救了他的同僚後不久便向他終生抗爭的仇敵屈服了。也許是太過疲勞的緣故,穆茲醫生只是低聲講述了一些事情——但並沒有講得太具體——他只是說那種治療方法極其非同尋常,中間的某些過程和場面恐怕也不會受到那些年老而保守的加倫派醫生的歡迎。

    時間一周周過去,我惋惜地發現,正如赫雷羅夫人所言,我的新朋友的身體狀況的確在緩慢但卻毋庸置疑地變糟。他鉛灰的面色變得越來越差,聲音也開始變得愈發空洞和模糊,他的肌肉活動也變得不那麼協調了,就連他的精神與意志力的恢復和活力也比不上之前了。對於這種令人悲傷的變化,他卻似乎一點兒也察覺不到。漸漸地,他的表情與談話中呈現出一種陰森可憎的諷刺意味,這使得我又重新感覺到最初我曾感覺到的那種難以捉摸的厭惡感。

    他開始變得奇怪而又反覆無常,並且喜歡上了異國的香料與埃及的薰香,直到最後弄得他的房間聞起來就像是帝王谷里那些埋葬著法老的地窖一般。同時,他對寒冷的需求也越來越強烈。在我的幫助下,他擴大了自己房間的氨氣管道,調整了那些氣泵與制冷機的進料口,讓溫度能保持在華氏三十四度或四十度的水平——甚至到了後來更降低到華氏二十八度。當然,浴室與實驗室則沒那麼寒冷刺骨,否則水可能會結冰,而某些化學反應也可能無法正常進行。與他毗鄰的租戶開始抱怨那些從兩側相接的門內擴散出來的刺骨寒氣,所以我又幫著他裝上了厚重的掛毯來消除這些麻煩。某種越來越強烈的恐懼似乎牢牢地攝住了他,這種恐懼強烈得超乎尋常,甚至有些病態。他不停地談論起死亡,可當我們溫和地提到像是安葬與葬禮安排這類事務時,他卻又空洞地大笑起來。

    最重要的是,他開始變成了一個令人不安、甚至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同伴;然而,出於對他悉心治療的感謝,我也無法把他留給他身邊的那些陌生人,只得裹著特別為此買的厚重外套每天為他打掃房間,並專注於他的各種需要。我同樣還為他買了不少東西,並且總為他從藥商和實驗室供應處訂購的某些化學品倍感困惑與驚訝。

    他的房間周圍似乎瀰漫著一種無法解釋但卻越來越強烈的恐慌氣氛。我曾說過,整個房子都籠罩在一股發霉的氣味里;但那味道在他的房間裡卻變得更加難聞——即便這間房間裡使用過各種薰香和香料,而且還瀰漫著他獨自藥浴時散發的那股刺鼻化學品味道。我覺得這肯定和他身上的疾病有關,而當我思索著究竟什麼樣的疾病會產生這樣的結果時,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赫雷羅夫人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總在胸前畫十字,並且毫不客氣地把他留給了我去照料;甚至都不讓她的兒子伊斯特堡再去為醫生跑腿。當我暗示他去找其他醫生看看時,他便大發雷霆,仿佛遭到了戲弄。顯然,他很擔心強烈的情緒活動對身體造成的影響,可他的意志與動力卻變得更強硬了,並且拒絕老實地躺在床上。他早前生病時的睏倦這時已經被他強烈的決心所取代。他似乎要奮起抵抗死亡,即便疾病這古老的敵人已經抓住了他。到最後,他甚至放棄了一直以來奇怪得仿佛程序般的飲食習慣。似乎只有精神力還在支撐著他,使他免於完全崩潰。

    他開始書寫一些長長的文檔並小心地密封起來,要求我在他死後將它們轉交到那些他羅列出的人手上——大多數的信件都是寄往東印度的,但也有一封投寄給了某位法國醫生——這位醫生曾經聲名顯赫,只是目前大家都一致認為他已經死了,而且還流傳有一些有關他的、極其令人難以置信的傳聞。於是,我燒掉了那些沒有拆封並無法送達的文件。與此同時,他的面容和聲音也開始變得令人恐懼,甚至就連他的存在都變得讓人無法忍受。九月的一天,一個趕來給他維修檯燈的人意外瞥見了他,結果導致癲癇發作,以至於修理工後來強烈要求把他完全隔離在自己的視線之外。說來也怪,這人曾經歷過一次可怕的世界大戰,卻從未像那天那般驚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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