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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隆想立即多去幾個房間搜尋,但也是不可能的,送信的人來報告,稱破敗不堪的教堂舞廳已經完全空蕩了,他決定去蘇達姆的地下室公寓一探究竟。他認為那個公寓一定有著關於這個異教的什麼線索,而且很顯然的是,那位神秘的學者成為了異教的中心和頭領;馬隆徹底搜尋了霉爛潮濕的房間,也當真是在預料之中,他發覺那裡如停屍房般的模糊氣味,又仔細察看了被粗心散落在各處的怪異書籍、樂器、金錠,以及帶有玻璃塞的瓶子。一隻瘦骨嶙峋、黑白相間的貓在他腳下徘徊移動,幾乎絆倒了他,與此同時還打翻了一個裝有半瓶紅色液體的杯子。這些對馬隆造成了極大的衝擊,至今,他也不確定自己所見的一切;但在夢中,他仍然描繪著那隻貓變化成駭人的怪異模樣急忙逃走的情景。隨後,他來到了鎖著門的地窖前,想找些什麼東西將其砸開。附近正好有一把沉重的椅子,結實的座椅砸壞那塊古老的木板綽綽有餘。一條裂縫很快就被砸開了,隨即擴大成了窟窿,然後整個門就都被打開了——但卻是從裡面打開的,不知從哪裡來的冷冽寒風呼嚎著湧出,隨之而來的還有無底的深坑散發的所有惡臭,一股可感知的吮吸力纏繞在僵直的偵探身上,這股力量不為地球所有,也更不是來自天堂,就這樣拖著他穿過了洞穴,墜到了一片無邊際的地方——那裡充滿了竊竊私語、哀嚎悲嘆以及陣陣聳人的嘲笑聲。
當然,那只是一場夢,所有的專家都這樣告訴他,而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去證明這是真的。事實上,他倒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那麼老舊的磚砌貧民區,和那些黝黑的外國人的面孔,就不會如此深地侵蝕其靈魂了。但那時的一切都真實得讓人懼怕,什麼都不可能抹去那晚的記憶——那些漆黑的地下室,那些巨大的拱廊,那些半成型的魔鬼拿著吃了一半的東西寂靜地闊步向前,而它們緊握著的東西——依舊存活的肢體,尖叫著祈求寬恕或是瘋狂地大笑。焚香和腐爛的氣味聚集在一起,令人噁心,眼睛能看到黯黑的空氣飄浮著,空氣陰沉,大體無形的自然力又若隱若現。黑色黏稠的水流不知在何處拍打著漆黑的碼頭,沙啞的鈴鐺聲顫抖著發出響亮的聲音,回應著一個裸體、發著磷光的東西的瘋狂傻笑。隨後,它游入馬隆的視線之內,爬上岸,然後爬上了後面雕刻著金色的基座上,蹲坐在那裡,斜眼看著外界。
無盡黑夜下的街道似乎向四面八方散去,直到有人懷疑這裡是某種感染的根源,這毒素註定會使城市慢慢腐壞並將其吞噬,散發著惡臭的混合瘟疫也會吞沒這個民族。無盡的罪惡進入了這裡,而這種罪惡又被加強了,褻瀆神明的儀式開始咧嘴嗤笑著前進,這種死亡是要將我們腐爛至真菌般的畸形,可怕到連墓地都不願容納。撒但在這裡建造了他的巴比倫庭院,在孩童純潔無瑕的血液中,發著磷光的莉莉斯沖刷著她不潔的肢體。夢魘和魔魅咆哮著頌揚月陰女神赫卡忒,無頭的怪胎在向地母神哀訴。山羊跳向微弱的、受詛咒的笛聲飄來的地方,潘神越過扭曲的似腫脹的癩蛤蟆般的岩石,無休止地追逐畸形的農牧神。摩洛神和惡魔亞斯她錄也在這種場合現身;因為在所有詛咒的典範中,意識的邊界已經毀壞了,這個世界自然根本無法對抗從黑夜的井中洶湧襲來的東西;當聖人拿著可憎的鑰匙無意間進入金庫裡面——這裡面鎖著滿溢的流傳下來的惡魔傳說,此時就沒有任何神跡或禱告能夠遏制這場已經發生的巫術騷亂了。
剎那間,一束有形的光亮射透了這些幽靈,馬隆聽到本該已經死了的褻瀆神明之物中間發出了划槳的聲音。隨後,船首掛著燈的小船衝進了視線內,將船綁在了石砌碼頭覆有黏液的一個鐵圈上,而後,幾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抬著一個裹著鋪蓋的長形重物躍出了小船。他們將其抬到有著雕刻的金色基座上那個裸體發著磷光的東西面前,基座上的那個東西嗤笑著,然後用爪子扒拉鋪蓋。隨後,那些皮膚黝黑的男人解開鋪蓋,將屍體筆直地撐在基座前,老人那肥胖、壞疽的屍體,鬍子拉碴,一頭白髮隨意地散亂著。發著磷光的東西又開始竊笑,然後人們從口袋裡拿出來了幾個瓶子,用那裡面紅色的液體塗在了老人的腳上,然後又將瓶子遞給了那東西,它就這樣喝下了其中的液體。
突然,從一條沒有盡頭的拱廊里發出了惡魔般嘎吱的聲音,那是褻瀆神明的風琴在呼哧作響,來自地獄般的嘲笑聲嘶啞著,那譏諷的低音足以令人窒息,轟鳴的聲音就這樣向外傳來。瞬間,所有移動的實體好像受到了電擊一般;並即刻形成了一支儀式隊伍,惡魔般的群體蜿蜒前行,朝著聲音傳來的盡頭搖搖晃晃地走去——其中有山羊、塞特、潘神、夢魔、魔魅、狐猴、扭曲的蟾蜍、無形的元素、長著狗面發出吼聲的東西以及在黑暗中無聲闊步前行之物——這些都是由蹲坐在有著雕刻的金色基座上的、令人厭惡的那個裸體且發著磷光的東西所引領的,現在,它胳膊里夾著肥胖老人那目光呆滯的屍體,粗魯地闊步前行。皮膚黝黑的怪異人群在它的身後舞動,整個隊伍也以酒神節的狂熱蹦蹦跳跳。馬隆神志混亂、意識模糊,在人群後面踉蹌地走著,相距幾步之遠,他甚至懷疑自己身處在另一個世界。之後他轉過身,蹣跚著無力地倒在了冰冷潮濕的石頭上,大口地喘息並顫抖著;而惡魔般的風琴正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狂熱人群的吼叫聲、嗡嗡聲和叮叮聲正逐漸地衰弱、漸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