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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圖書館裡找到與古文書學有關的優秀指南並不困難,因此那兩個人在成堆的指南間一直忙到了路邊大枝形吊燈亮起了傍晚燈光的時候。直到最後,他們找到了需要的東西。這些字符的確不是異想天開的發明創造,而是歷史上一段非常隱秘的時期里使用的普通書寫體。它們是流行於公元八或九世紀的尖頭撒克遜小體字。這不由得讓人回憶起了那段粗魯而野蠻的時代——當時有許多古老的信仰與儀式在基督教這張嶄新的皮殼下悄然涌動;偶爾,在不列顛的蒼白月光見證下,人們會出沒在卡利恩與赫克瑟姆地區的羅馬遺蹟中,或是哈德良長城的破敗高塔邊,舉行著離奇怪異的儀式。這些詞句是用那個野蠻粗俗的時代還能記得的片段拉丁文書寫完成的,它的內容是:
“Corvinus necandus est.Cadaver aq(ua) forti dissolvendum,nec aliq(ui)d retinendum.Tace ut potes.”
可以將之粗略地解譯為:“柯溫必須死。其屍首必須溶在鏹水裡,不得有任何存留。保持沉默,勿要言語。”
這個結果讓威利特與瓦德先生張口結舌,不知所措。他們遇見了完全沒有料到的情況,雖然兩人都隱約覺得自己應該對此有所表示,卻根本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情緒做出反應。特別是威利特,此刻他接納新的畏懼感覺的能力已幾乎被消磨殆盡了。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安靜而無助地坐著,直到閉館時間才被迫離開了圖書館。之後,他們無精打采地坐在車裡回到了珀斯帕特街上那座屬於瓦德家族的老宅里,然後漫無目的地一直交談到了深夜。醫生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但卻一直沒有回家。甚至直到星期天中午,被派去打探艾倫博士下落的偵探們打來電話的時候,醫生還待在瓦德家的宅子裡。
那天中午,瓦德先生穿著一件晨衣正一面緊張地踱著步子,一面親自答覆著偵探的電話;當聽到偵探們表示自己的調查報告已接近完成的時候,他命令這些人第二天一早就趕來向他匯報。看到這方面的事情有了進展,威利特與他都覺得很高興;因為不論是誰寫下了那張小體字的便條,那個必須被殺死的“柯溫”無疑就是那個蓄著鬍鬚、帶著眼鏡的陌生人。查爾斯也曾非常害怕這個人,並且還在那封語氣慌亂的信件里要求醫生一定要殺死他,並且將他的屍體溶解在酸液中。此外,一些居住在歐洲的古怪巫師在給艾倫寄信的時候也會用“柯溫”這個名字;甚至他可能也將自己看成是那個早已死去的死靈巫師所留下的化身。而現在,又有一個新的、完全未知的東西留下信息要求他們殺死“柯溫”,並且將他的屍首溶解在酸液里。這之間的聯繫太過明白確定,不太可能是虛假偽造的;況且,那個自稱是“哈欽森”的傢伙不也在唆使艾倫策劃殺死查爾斯麼?當然,那個蓄著鬍子的陌生人永遠也不可能收到那封信;可讀過信中文字的敘述便不難發現,艾倫已萌生了對付那個年輕人的念頭——倘若他變得過分“拘謹挑剔”的話。毫無疑問,艾倫必須被逮捕拘押起來;即便不用採取嚴格的管理監視,但他們依然必須限制他的活動,以免其對查爾斯·瓦德造成任何傷害。
那天下午,父親與醫生趕到了海灣邊的醫院裡,再度拜訪了年輕的查爾斯,懷抱著一絲希望,試圖從唯一一個他們能找到的消息來源那裡再獲取一些關於核心秘密的零散信息。威利特嚴肅而簡略地向他講述了自己發現的一切,同時也注意到自己每多描述一部分發掘出的真相,查爾斯的臉就多蒼白一分。當描述到那些蓋著的豎井與關在裡面無可名狀的雜種怪物時,醫生儘可能地調動起了戲劇效果,試圖看到查爾斯表現出恐懼退縮的神情。但查爾斯並沒有退縮。於是威利特頓了頓,開始憤慨地述說那些被關在豎井裡的東西忍飢挨餓的慘狀。他斥責年輕人毫無人性、令人震驚,但對方只是用一陣令他毛骨悚然的譏笑回應了他的譴責。查爾斯已經徹底放棄了“地窖並不存在”的虛偽託詞,而且還從這件事情里看出了某些陰森恐怖的玩笑來;他仿佛被某些事情給逗樂了,開始沙啞地低聲竊笑起來。接著,他用加倍可怕的粗啞嗓音低聲回應了威利特的敘述。“該死的傢伙,它們的確吃,但它們不需要吃!這才是稀罕的地方!你說一個月沒有食物?先生,您太謙虛了!你知道麼,這就是為什麼可憐的老惠普爾和他義正詞嚴的誇誇大話那麼可笑了!他會殺掉一切東西麼?外面來的聲音已經讓他幾乎聾了,他根本沒有看見或者聽見井裡的東西!他做夢都不會想到它們就在那裡。讓它們見鬼去吧!從柯溫死掉算起,這些該詛咒的東西已經在那下面嚎叫一百五十七年了!”
可是,除了這幾句話,威利特沒能再從年輕人那裡探聽到其他的信息。不過,他依然覺得毛骨悚然,並且差點就相信了年輕人的話——雖然這與他的意願完全不合。隨後,他繼續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希望其中的某些事情能驚嚇到自己的聽眾,讓他不再擺出那種泰然自若的愚蠢姿態。看著年輕人的面孔,最近幾個月帶來的變化讓他不由得感到了某種恐懼。的確,這個年輕人曾從天空中喚來過無可名狀的恐怖。但當醫生提到那間寫滿符咒、擺放著綠色粉末的房間時,查爾斯頭一次表現出了些許的反應。當聽說了威利特在便簽簿上讀到的文字時,年輕人的臉上漸漸顯露出了一種狐疑的神色。他謹慎地做出了溫和的回應,說那些筆記全都是過去留下來的,對於任何不曾深入了解魔法歷史的人來說,它們都不可能有任何重要的意義。“但是”,他補充說,“你如果知道咒語去喚起我倒在杯里的東西,那你就不可能站在這兒向我說起這些事情了。那是118號。如果你在另一個房間裡看過我的目錄冊子,我相信你肯定會大受震動。我從沒喚起過它,但那天你們來平房把我帶到這裡的時候,我正準備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