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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納什特與卡曼—塔對卡特諄諄勸告,可為了再次見到那座壯麗的日落之城,回想起它的一切,走進它,卡特仍然決心前往冰冷荒漠中的秘境卡達斯尋找諸神,不論它在何方。他知道,這趟旅程必將詭譎而漫長,諸神也會橫加阻撓;但他在幻夢境待得夠久,積累了許多頗有用處的經驗與手段,總能幫到自己。於是,告別時他請求祭司們給予他祝福,然後便一邊精心規劃著名路線,一邊勇敢地邁下了通往深眠之門的另外七百級台階,朝迷魅森林走去。
扭曲的林木構成了交織的隧道,低矮的巨大橡木枝杈彼此糾纏著摸索延伸,上面長著奇異的真菌,閃爍著暗淡的磷光。這些小徑上居住著鬼鬼祟祟、舉止神秘的迷魅鼠。迷魅鼠知道幻夢境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對清醒世界也略知一二,畢竟迷魅森林中有兩處與人類世界接壤,不過,如果言明這兩處的位置,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但凡有迷魅鼠出沒的地方,總會存在一些難以解釋的傳言、離奇之事和失蹤案件,好在它們無法離開幻夢境太遠。可在幻夢境周邊的土地上,它們能來去自如,小小的棕色身軀避人耳目地飛掠而過,把聳人聽聞的傳言帶回心愛的林中居所,以消磨時光。它們大多住在地穴里,但也有一些以巨樹的樹洞為宅;儘管它們基本以真菌為食,可傳聞說,它們也有那麼一點愛吃肉——不論是實體之肉,還是精神之肉——畢竟,確實有許多入夢者進入迷魅森林後就再也沒出來。不過,卡特倒不怕這個,因為他有多年的入夢經驗,已經學會了它們那拍打般的語言,還與其締結過幾次協約:過去,在它們的幫助下,他找到了位於塔納利亞丘陵之外、歐斯—納爾蓋山谷中的壯麗城市塞勒菲斯——那兒每年有一半的時間由偉大的王者庫拉尼斯統治,而他在現實世界中叫的是另一個名字。庫拉尼斯正是那三個穿越星際深淵然後又折返回來的靈魂中的一個,而且他是唯一一個仍然保持頭腦清明的。
巨大樹幹之間由樹枝糾纏形成的低矮通道散發著磷光,卡特穿梭其間,效仿迷魅鼠的樣子發出顫動的聲響,然後聆聽回音。他記得,在森林的中央附近有一個迷魅鼠村莊,那兒有一圈布滿苔蘚的巨石,圈內是一片空地,曾經居住著更古老、更可怕但已被遺忘的造物。於是,他加快腳步朝那兒走去。沿途他看到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真菌,而越是靠近古老造物曾於其間舞蹈、祭祀的可怖巨石圈,真菌似乎就越是養分充足、欣欣向榮。最後,粗大的真菌散發出的明亮光線照亮了一堵不祥的綠灰色巨物,它拔地而起、高聳著穿過森林的頂部,一眼望不到頭。這便是巨石圈中最近的一塊巨石了,而卡特知道,迷魅鼠的村莊已經近在咫尺。他繼續發出顫動的聲響,然後耐心地等待;終於,他得到了回應:他感到周圍浮現出許多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那正是迷魅鼠,在你看見它們滑溜溜的棕色瘦小身軀之前,往往先會發現它們古怪的眼睛。
迷魅鼠從隱蔽的地穴和蜂窩狀的樹幹中成群結隊而出,直到整片光線晦暗的空地上聚滿了它們一族。一些脾氣較沖的迷魅鼠令人不快地蹭過他的身體,有一隻甚至可惡地輕咬了他的耳朵,但它們中的長者很快便制止了這些不守規矩的小輩。智者議會的成員認出了來客,於是拿出發酵過的樹汁,請他飲下——這種汁液出自一棵與眾不同的樹,是由月亮上的人播下的種子長成的。然後,卡特一邊彬彬有禮地喝著樹汁酒,一邊與它們展開了一場非常怪異的對話。不幸的是,迷魅鼠也不知道高山卡達斯在哪裡,它們甚至拿不準冰冷荒漠是在我們的幻夢境之中,還是位於別的夢境。四面八方均傳來過關於夢境諸神的消息,可以這麼說,比起谷地,你更容易在高山之巔看見它們,因為當明月懸空、雲彩飄在腳下時,諸神會在山頂跳起懷舊的舞蹈。
接著,一隻年事已高的迷魅鼠回憶起了一樁不為人知的往事。它說,在斯凱河對岸的烏撒城中,至今仍然保存著世上最後一部《納克特抄本》——該抄本古老得超乎想像,出自清醒世界已被遺忘的北方王國之人的手筆。後來,當體表多毛、嗜食人肉的諾弗刻人攻陷廟宇之城奧拉索爾、殺光了洛瑪爾大陸上所有的英雄時,這些抄本被帶進了幻夢境。它說,抄本中講述了許多諸神的事跡;此外,烏撒城還有人目睹過神跡,甚至有一名老祭司曾經攀登上高山,只為親眼看見它們在月下的舞姿。他失敗了,不過與他同行之人成功了,卻遭受了不可言說的滅頂之災。
於是倫道夫謝過迷魅鼠,它們也朝他發出了友善的顫音,並且又給了他一杯月亮樹汁液釀成的酒。然後,他便穿過被磷光點亮的森林,向另一頭出發了。在森林的對面,斯凱河沿著雷利安山的山坡洶湧直下,而哈提格山、尼爾城與烏撒城點綴著平原。一些好奇心作祟的迷魅鼠潛伏在暗處,偷偷摸摸地跟在後頭,只因想知道他會遭遇些什麼,好回去把故事講給同族聽。離開村莊愈遠,周圍的巨大櫟木就愈是粗壯,然後他細心留意起了一塊林地,那裡的櫟木格外細弱,要麼雖未倒下卻已枯死,要麼是在茂密得反常的真菌、腐爛的黴菌與倒下的糊爛死樹之間慢慢死去。只要看見那塊林地,他就會遠遠避開,因為那裡放置著一塊巨大的石板,所有壯著膽子靠近過這塊石板的人都說,它上面有一圈約三英尺寬的鐵環。迷魅鼠們會聯想起那片覆滿苔蘚的古老巨石圈,以及石圈可能是為何種目的而立,因此從不在帶鐵環的巨石板附近逗留,因為它們知道有些東西雖已被淡忘,卻未必已經死去;況且,它們可不想看見這塊石板緩慢又從容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