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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請你記住,這個有著真菌花園和無窗城市的黑暗世界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怕。只不過對於我們來說,它似乎是可怕的。或許那些生物在遠古時代第一次探索猶格斯星時,也像我們害怕它們的世界一樣充滿了恐懼。你知道,它們在很久之前就降臨到猶格斯星上了。那個時候,傳說中屬於克蘇魯的時代還尚未結束,如今沉沒在水底的拉萊耶還聳立在水面之上,它們記住關於這座城市的一切。它們中的一部分也一直待在地球的內部,通過地表上某些無人知曉的開口連接,而其中一些開口就藏在佛蒙特州的群山里。在這些開口的下面,就是人類一無所知的生命體創造的各種偉大的世界。在那些世界裡,被藍色光芒點亮的昆揚、被紅色光芒點亮的幽嘶和完全黑暗無光的恩凱。那可怕的撒托古亞就來自恩凱,你知道的,撒托古亞是一個沒有固定形狀的、長得像蟾蜍一般的神創生物,在《納克特抄本》《死靈之書》以及經由亞特蘭蒂斯大祭司卡拉卡夏·唐保存下來的科摩利奧姆(3)神話體系中都有提到。
“不過我們還是以後再談這些吧,現在肯定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了。你最好還是把那些東西從袋子裡拿出來,去吃點東西,然後再回到這裡踏實坐下,我們再接著聊。”
我聽從了埃克利的建議,緩緩地轉過身去,拿起了自己的小行李箱,取出那些東西並存放好,然後上樓進了為我安排的房間。那些出現在路邊的爪印在我的腦中仍然記憶猶新,而埃克利低聲跟我講述的那些話語更是對我產生了奇怪的影響。種種跡象都暗示著,他對那顆人類未知的、居住著真菌類生物的星球——禁忌之地猶格斯星——知之甚多,這種想法讓我整個人感到毛骨悚然,甚至比我想像的更加劇烈。我為埃克利的病痛感到非常惋惜,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那嘶啞的低語聲雖然讓人心生憐憫,但也同樣也讓我感到莫名的憎惡。如果他能在談論猶格斯星及其陰暗的秘密時不表現得那麼得意洋洋該有多好!
我來到埃克利為我準備的房間,裡面布置得很好,讓我感到非常滿意。房間裡既沒有樓下那種發霉的怪味道,也感覺不到那種讓人覺得心神不寧的振顫。我將我的小行李箱留在了房間裡,然後走下樓去,和埃克利打了個招呼,並享用了他為我準備的午餐。餐廳就在書房的邊上,而且,我還看到廚房也在同一個方向上稍遠些的地方。餐桌上的食物很豐盛,有成排的三明治、蛋糕和奶酪在等著我去品嘗。我還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套茶杯和茶托,旁邊配備了保溫壺,這讓我很高興,因為這說明埃克利都沒有忘記給我準備熱咖啡。我將眼前這些美味大快朵頤之後,為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咖啡,卻發現在這一細節上的烹飪標準略有瑕疵:我在喝下第一勺咖啡時就嘗出了一種略微有些辛辣的令人不悅的味道。於是,我把杯子放到一邊,沒有再繼續喝下去。吃飯的時候,我想到埃克利一直都靜靜地坐在隔壁黑暗的房間裡那張大椅子上,於是就走過去邀請他跟我共進午餐,但他低聲說他這會兒吃不下任何東西。過一會兒,等他入睡之前會喝一點麥乳精,而這些麥乳精就是他今天一整天所要吃的東西了。
吃過晚餐後,我堅持自己收拾了餐桌,並在廚房的水槽里清洗了所有的盤子,順便把我不喜歡的那杯咖啡倒掉了。隨後我回到了黑暗的書房裡,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埃克利附近的角落裡,準備等他跟我開始一場他有興趣的談話。我帶來的那些信件、柯達照片和蠟盤唱片還放在房間中央的那張大桌子上,但是目前看來,我們的談話是不會需要用到它們的。在我坐下不久之後,我甚至都忽略了那股之前聞到過的奇怪味道,以及剛才聽到的奇怪的振顫聲響。
我之前提到過,埃克利曾在他的一些信里提到過一些事情,尤其是在篇幅最長的第二封信里所講的事情;而我從不敢轉述和引用裡面的文字,甚至不敢用文字去記錄到紙上。這種猶豫的情形在那天夜裡帶給我更加強烈的壓迫感,因此同樣的,我也不會把那個夜晚我在偏遠的群山中的黑暗房間裡所聽到的呢喃低語記錄下來。我甚至絲毫不敢透露我所聽到的沙啞的聲音以及它帶來的、呈現在我眼前的、來自宇宙的恐怖。很久之前埃克利就已經知道很多可怕的事情了,但是在他與那些外來生物和解之後所知曉的恐怖事件,已經遠遠超越了任何神志健全的人能夠承受的極限。即使是到現在,我仍然完全拒絕相信他所說的一切:他向我暗示關於終極無窮的結構,關於不同維度的並置,關於我們所知道的宇宙時空在由無盡的宇宙原子連接而成的無盡鏈條中的可怕位置,以及由這一鏈條的每個環節組成的那個擁有弧度、稜角、物質與類物質電磁集合體的超級宇宙。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神志健全的人類能夠如此危險地接近那基本實體的奧秘,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有機體的大腦能如此接近那超越了形式、力量與對稱性的混沌中的絕對毀滅。從我們的談話中,我了解了克蘇魯最初來自何處,也知道了為什麼歷史上有一半以上的偉大恆星都只是短暫地出現旋即消失不見。在埃克利與我交談的過程中,他數次欲言又止、膽怯地暫停談話,而在他的這些暗示中,我猜測到了那些隱藏在大麥哲倫星系和球狀星團背後的秘密,以及古老的道家寓言掩蓋下的黑暗真相。他向我坦率地吐露了杜勒斯的本質,同時我也從中得知了廷達羅斯獵犬的秘密,不過其來源無從知曉。眾蛇之父伊格的傳說對我來說也不再模糊不清了。而當埃克利向我講述位於角度空間之外的可怕的核能混沌時,也就是那個《死靈之書》里仁慈地用“阿撒托斯”這個名諱去掩蓋其可怕本質的混沌時,我感到了極度的厭惡。埃克利還向我具體澄清了那些秘密傳播的神話故事裡暗示的污穢夢魘,這一切都太令人震驚了。他的描述里透出毫不掩飾的、病態的憎惡,這種憎惡完全超越了那些遠古和中世紀的神秘主義者所能做出的、最為大膽的敘述。因此我不可避免地開始相信,那些第一批傳播這些被詛咒的傳說的人類,一定曾經與跟埃克利結盟的外來生物進行過交流,甚至可能曾經拜訪過埃克利現在正打算去的宇宙之外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