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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隨即摘下了頭巾,指著臉上的某些家族特徵,但是這對我來說除了恐懼外別無其他,因為我早就確信那張臉就是一個惡魔似的蠟制面具。那兩隻怪物開始暴躁地抓扯地衣,此時,我注意到老人也開始焦躁起來了。當其中一隻開始搖搖晃晃、緩緩走遠的時候,老人迅速轉身攔下了它。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將原本充當他頭部的蠟制面具給弄掉了。因為那噩夢般的怪物就位於我們來時的石梯上,我根本無法原路逃離。在我瘋狂的叫喊聲招來所有隱匿於這噁心深溝里的恐怖軍團之前,我奮力跳入了那條油膩的、河流汩汩地流向海洋裂縫的地下河;奮力跳入了土地內部噁心的腐爛汁液中。
醒來時,我已身在醫院。他們告知我,黎明時分在金斯波特港口附近發現我時,我的身體已經被凍得半僵,緊貼在偶然漂過的帆桅上。他們說,我昨天晚上,走錯了一條山岔路,並跌下了位於橙點的懸崖,這都是他們從雪中發現的痕跡推測出來的。然而,我也沒有辯解什麼,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這裡的一切都是錯誤的:透過寬廣的窗戶,能夠看見成片的屋頂,但只有五分之一是老式建築;我還能聽到街道外面有軌電車和汽車的聲音。他們堅稱這裡就是金斯波特,我也不能對此反駁什麼。聽他們說這家醫院位於小鎮中心的高地上,緊挨著教堂墓地附近時,我陷入了神志失常的狀態。為了讓我接受更好的治療,他們把我送往了阿卡姆的聖瑪麗醫院。我確實喜歡那裡,因為那裡的醫生十分慈悲。他們幫我借到了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學圖書館內館藏的阿爾哈茲萊德的《死靈之書》。他們說過一些關於“精神失常”的事情,並認同我應該忘掉腦中困擾著自己的痴念。
所以我再次讀了那駭人的篇章,竟加倍地戰慄,因為我多少已經知道了些裡面所講述的東西。我之前見過那場景,所留下的足跡也可以算是證據,我最好可以永遠忘記之前所見過的一切。在清醒著的時候,沒有人能夠令我想起什麼,但是我的夢中充滿了恐懼,為此我不敢再具體寫下來了。我只敢引用一段話,這段話是由糟糕的中古拉丁語所寫,我將其譯成英語如下:
“最下方洞穴,所存之物不為眼所能視,因其怪異恐怖。受詛之地,死靈還生,附之身形,無頭卻有惡念居其中。智如魔法師伊本·斯查卡巴奧所述:幸之巫師之身無存於墓,幸之巫師之骨灰未撒於城鎮之暗夜。古謠傳,惡魔之魂不急於離其墓中屍骨,待大蛆啃噬屍骸為止。惡之生命從腐屍中出,愚之大蛆而後狡黠,脹至尺寸驚人,而使大地受災。原大地之毛孔,而被暗鑿大洞,原本爬行,而已學走路。”
(張琦譯)
金字塔下(或與法老同囚)
Under the Pyramids or Imprisoned with the Pharaohs
本文寫於1924年初,是洛夫克拉夫特與美國著名魔術師哈利·胡迪尼合作的一篇作品,連載於1924年5月、6月、7月的《詭麗幻譚》。當時,在《詭麗幻譚》老闆J.C.亨內伯格的介紹下,哈利·胡迪尼結識了洛夫克拉夫特,並向後者講述了一次自稱是在埃及旅行時發生的真實歷險。洛夫克拉夫特卻對此毫無興趣,甚至覺得那只是魔術師的胡編亂造。但是,由於胡迪尼向他支付了一百美元的預定金(這在當時並不是個小數目),洛夫克拉夫特最終還是把故事寫了出來。作品完成後的署名原本是哈利·胡迪尼與H.P.洛夫克拉夫特兩人,但J.C.亨內伯格認為,故事既然以第一人稱敘述,若出現兩個作者名可能會讓讀者感到混亂,於是在經過溝通後刪除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後來直到1939年本文再版時,編輯才將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重新放上去。哈利·胡迪尼本人非常喜歡這篇故事,之後繼續給洛夫克拉夫特提供了一些合作的機會。在1926年,胡迪尼還曾打算邀請洛夫克拉夫特以及作者的朋友C.M.埃迪,一同合作一本揭穿宗教奇蹟騙局的書籍《迷信之癌》,然而這一計劃最終因為胡迪尼的意外去世徹底終止。本篇故事原名叫《金字塔下》,但是洛夫克拉夫特與妻子索尼婭·格林前往費城度蜜月時意外地將手稿遺落在了普羅維登斯的火車站。於是,他在蜜月期間用打字機重寫了一份手稿,並最終換上了《與法老同囚》這個名字。
I
神秘的事物總會彼此吸引。自從表演那些不可思議的壯舉而聲名鵲起後,我便聽說和經歷了不少離奇怪異的事情——而由於職業的關係,人們總是試圖將它們與我個人的興趣和行為聯繫在一起。在這些事情中,有些瑣碎無趣;有些引人入勝、充滿戲劇性;有些則會召來一段危險而怪異的經歷;還有一些事情更會讓我潛心從事大規模的歷史和科學研究工作。這當中的許多事情我都已向他人敘述過,而且今後也將一如既往地毫不諱言;但有一件事我卻始終不願提起,若非這家雜誌的出版商從我的家人那裡聽來了一些模糊的傳言,又對我進行了一番盤問與說服,我是決計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的。
這段讓我至今依舊守口如瓶的經歷發生在十四年前,在我非正式拜訪埃及的那段時間。我有許多理由不願再提起它。首先,我極不願意向數以萬計湧入金字塔的遊客們揭露一些他們顯然毫不知情,然而卻又確鑿無疑的事實——開羅當局不可能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但他們卻一直在努力掩蓋真相。其次,我不喜歡敘述一段由我自己的奇妙想像占主導地位的古怪經歷。我所看見的——或者自以為看見的——一切顯然並沒有發生;那些東西應該發源自我在那段時候閱讀的一些有關埃及歷史與古文物的書籍,而當時我身處的環境也誘使我在這一主題上做出了許多無端揣測。不過,這種想像造成的刺激,在被一段實際經歷的恐怖事件所帶來的驚駭放大之後,無疑讓那個許久之前的怪誕之夜顯得恐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