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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我還想像道格拉斯舅舅那樣開槍自殺。我隨身帶著一把自動手槍,差點就要開槍,但一些夢阻止了我。我心中的恐懼感在慢慢消失,我覺得我被慢慢引至未知的海底深處,不再感到恐懼。在睡夢中我會聽到奇怪的聲音,有一些奇怪的行為,但醒來時更多的是興奮,而非恐懼。我覺得我不需要像大多數人那樣等到完全蛻變,真到那時,我的父親或許會把我關到療養院,就像我可憐的表弟一樣。我很快就能去海底追尋那了不起的、前所未聞的榮耀了。噢—拉萊耶!克蘇魯—弗達根!噢!噢!不,我不能自殺,我生來不是為了殺死自己的!
我要制定一個計劃,幫表弟逃出坎頓市的瘋人院,然後我們一起回充滿奇蹟的印斯茅斯。我們會游向海中陰鬱而黑暗的礁石,潛進黑色的深淵,游到伊哈—恩斯雷,那裡有巨石建築和無數圓柱體。我們將在深潛者的巢穴中,在奇蹟和榮耀中永遠生活下去。
(戰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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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彌尼,彌尼,提客勒,烏法珥新”出自《聖經·舊約·但以理書》5:25,意為“你時日無多”。
魔宅夢魘
The Dreams in the Witch House
本篇小說是以阿卡姆作為主要地點的少數故事之一。小說寫於1932年1月到2月28日,洛夫克拉夫特不願意在任何地方發表這個故事,但是他的朋友卻把它交給了《詭麗幻譚》,並在1933年7月刊中發表。小說中略顯誇張的散文風格和某些傳統的元素(例如,用十字架來嚇女巫)似乎表明,在《瘋狂山脈》被拒稿之後,洛夫克拉夫特正在經歷著自我懷疑。然而,他對第四維度的設想是驚人的。
1933年7月《詭麗幻譚》中的插畫。
沃爾特·吉爾曼不知道,究竟是那些夢導致了發燒,還是發燒導致了那些夢。這座古老的鎮子裡,陰氣沉沉、潰爛生膿的恐怖氛圍縈繞著一切,在發霉的、不潔的閣樓里——沒躺倒在簡陋的鐵架床上睡覺時,他就在這裡寫作、研究,同數字與公式搏鬥。他的雙耳愈發敏感,到了超乎尋常、無法承受的地步,所以他很早之前就關掉了壁爐架上的廉價時鐘,因為它的嘀嗒聲在他聽來如炮火般震耳。到了夜晚,外面的黑暗城市的微弱紛擾聲、遍布蛀蟲的隔牆中老鼠小步疾行的陰惻惻的聲響、百年老宅隱蔽處的木料發出的嘎吱聲,對他而言都如同刺耳的喧囂。黑暗中似乎總是充滿了無法解釋的聲響,但有的時候,他更害怕現在能聽見的這些聲音變弱,以至於讓自己聽見某種別的聲音——潛伏在那些聲響之後的更微弱的聲響,這令他不寒而慄。
他正身在一成不變、縈繞著種種傳說的阿卡姆城,這裡有密集的復斜式屋頂,有的搖搖欲墜、有的業已凹陷,在該地區黑暗的舊時光里,女巫們曾在這些屋頂底下的閣樓里躲避國王的衛兵。他目前棲身的閣樓房間更是充滿了可怖的記憶,城中沒有哪個地方可以與其相提並論,因為老女巫凱齊婭·梅森就曾居住在這棟屋宅的這個房間裡——此人最終是如何從塞勒姆監獄逃脫的,至今無人能解釋。那是在1692年,獄卒發了瘋,胡言亂語說看見一個小小的、長著白色獠牙、渾身是毛的東西從凱齊婭的牢房裡竄了出來,而就連科頓·馬瑟也無法解釋,為何牢房的牆上會用某種黏稠的紅色液體畫滿了曲線與角。
也許吉爾曼不該如此用功研究的。非歐幾何與量子物理學已經夠令人頭昏腦漲了,如果再把它們和民間傳說結合起來,試圖追尋在陰森恐怖的哥特故事以及人們圍爐夜談時瘋狂的流言的背後,可能存在著何種古怪的多重現實,你就很難擺脫精神上的緊張了。吉爾曼來自麻薩諸塞州北部的黑弗里爾,但直到來阿卡姆上大學後,他才開始將數學與舊時候的奇異傳說聯想到一起。這座陳舊城鎮裡的某些事物隱約地激發了他的想像力。米斯卡塔尼克大學的教授們曾敦促他放鬆些,還主動替他減免了一些課程。除此之外,他們還阻止他繼續從大學圖書館裡那間上了鎖的密室借閱可疑的古書。可這些預防措施都來得太晚了,吉爾曼仍然從令人畏懼的書籍——阿卜杜·阿爾哈茲萊德所著的《死靈之書》、《伊波恩之書》的殘本,以及被禁的馮·容茲所著的《無名祭祀書》中找到了一些可怕的暗示,和他那些關於空間的性質,以及已知與未知維度之間如何相連的抽象公式聯繫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房間就位於古老的女巫之宅中——其實,那正是他選擇在此居住的原因。關於凱齊婭·梅森的審判,埃克塞斯縣擁有大量的記錄,而她迫於壓力向法庭交代的內容最令吉爾曼痴迷不已。她告訴霍索恩法官,畫出某種直線與曲線就能為人們指出方向,穿越空間之壁,抵達這個空間之外的其他空間。她還暗示,在草甸山之外的黑暗的白石山谷里、在河中的無人島上,會舉辦某種午夜集會,集會上常常用到這些直線與曲線。她還提到了“黑色男子”,提到了自己的誓約,以及她新獲得的秘密名號“奈哈布”。然後,她就在牢房的牆壁上畫下那些線條,從此消失了。
吉爾曼相信關於凱齊婭的種種奇異事跡,得知她的住所在兩百三十五年之後的今天仍然屹立未倒的時候,他感到一陣古怪的興奮。他聽見阿卡姆坊間悄悄流傳著一些話:凱齊婭始終存在於那座老宅與狹窄的街道中;老宅及其他房屋裡的某些住客睡醒後,曾發現身上留下了不平整的人類齒痕;臨近五朔節和萬聖節時,人們能聽到宛如孩童的哭號聲;那些可怖的時節剛剛過去之後,老宅的閣樓里時常散發出惡臭;還有,那個渾身是毛、尖牙利齒的小東西總是出沒於這座日漸腐壞的老宅與城鎮中,古怪的是,它還在黎明前的黑暗時分里用臉鼻去蹭人。聽到這些傳言後,他便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要在這裡住下了。在這兒找間房並不難——因為這棟老宅不受歡迎、難以出租,早就被用作廉價的寄宿場所了。吉爾曼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想在這裡找到什麼,但他知道,一個17世紀的普通老嫗突然產生了數學方面的高深見解,甚至可能超越了當今最前沿的普朗克、海森堡、愛因斯坦與德西特的研究,而這棟老宅的環境多多少少是她獲得靈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