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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的面貌平靜得令人出乎意料,沒有絲毫的變化,但那雙冷淡、看不出虹膜的黑色眼睛裡卻燃燒著危險的意味。他費力地說:
“請冷靜點,阿斯平沃爾先生。我還能給出另一種形式的證據,但它將會令所有人都不愉快。讓我們理智些,這裡有一些顯然是寫於1930年之後的文件,而且無疑有著倫道夫·卡特的風格。”
他笨拙地從自己寬鬆外套的內側抽出一個長長的信封,將它交給了暴躁的代理人。德馬里尼與菲利普斯閱讀了它們,但卻覺得思緒一片混亂,同時又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某種非凡奇蹟的曙光。
“當然,這些字跡幾乎無法辨認——不過,請記得倫道夫·卡特現在沒有合適的雙手來適應人類的書寫方式。”
阿斯平沃爾倉促地掃過這些文獻,開始顯得有些困惑,但這並沒有改變他的舉止。房間裡充斥著興奮的情緒與難以形容的懼怕。那棺材模樣的座鐘所發出的怪異節奏開始讓德馬里尼和菲利普斯感到極度恐懼起來,可是律師阿斯平沃爾卻似乎毫不在意。
阿斯平沃爾接著說:“這些看起來就像是巧妙的偽造。就算不是,也可能意味著倫道夫·卡特正被某些懷有不良目的人控制著。現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把這個騙子抓起來。德馬里尼,你為什麼還不打電話給警察局?”
“讓我們等一等,”房子的主人德馬里尼說,“我不認為這件事需要找警察來解決,我有我的主意。阿斯平沃爾先生,這位先生是一個擁有真才實學的神秘學者。他說倫道夫·卡特相信他。如果他能回答出某些只有那些卡特信賴的人才能回答的問題,那麼你是否會滿意呢?我熟悉卡特,也能問一些這樣的問題。讓我找本書來,我想我能進行一次很好的測試。”
他轉向通往圖書館的門,而菲利普斯顯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機械地跟著他。阿斯平沃爾仍待在原來的位置上,近距離審視著那個正對著他、面無表情的印度人。突然,當查古拉普夏笨拙地將銀鑰匙放回自己的口袋時,那個律師爆發出了一聲大吼。
“哈,老天在上,我知道了!這流氓是化裝的!我根本不相信他是個東印度人。那張臉——那根本不是張臉,那是張面具!我猜是他的故事讓我想到這一點的,不過這是真的!那張臉就沒有動過,那張纏頭掩蓋住了面具的邊緣。這個傢伙就是普通的惡棍!他甚至都不是個外國人。我一直都在注意他的用詞。他根本就是個北方佬。看看那連指手套——他知道自己的指紋會被人認出來。該死的!我要把這東西扒下來。”
“住手!”大師那沙啞、不自然的古怪聲音里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恐懼,“我跟你們說過,如果有必要,我能給出另一種證據。我也警告過你們不要激怒我做到這一步。這面紅耳赤的好事佬說對了,我根本不是個東印度人,這張臉是張面具,它下面的東西根本就不屬於人類。你們其他人已經猜到了——我在幾分鐘前就意識到了。如果我拿下面具,事情將會變得非常不愉快——不要管了。歐內斯特,我還是告訴你好了,我就是倫道夫·卡特。”
所有人都沒有移動。阿斯平沃爾則對大師的話嗤之以鼻,並且做了些含糊的手勢。德馬里尼與菲利普斯站在房間的一角,一面看著面紅耳赤的律師的作為,一面審視著那個纏著頭巾、正面對著阿斯平沃爾的人的後背。座鐘那怪誕的滴答聲變得讓人毛骨悚然起來。三腳架上飄散的香菸與搖曳的掛毯一同跳起了一支死亡之舞。最後幾乎哽住的律師打破了沉默。
“不,你不是!你這個無賴——你嚇不倒我!你不願意脫下面具是有你自己的原因。也許我們認識你!脫下來——”
當他向前探去時,大師用一隻帶著連指手套的手笨拙地抓住了他的手,發出一聲混雜著痛苦與驚異的奇異吼聲。德馬里尼向兩人走去,但又迷惑地停了下來。因為那個冒牌的印度人叫喊的抗議,變成了一種完全無法解釋的咯咯與嗡嗡的聲音。阿斯平沃爾漲紅的臉變得更加憤怒了,他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猛地抓住了對方濃密的鬍子。這一次他成功地抓住了什麼東西,在他瘋狂地拖拽下,整張蠟制面具從那纏頭巾里脫落下來,拽在了律師青筋暴起的拳頭上。
接著,阿斯平沃爾發出了一陣驚恐的尖叫。菲利普斯與德馬里尼看見他的臉抽搐著,呈現出一種他們從未在人類臉上看到過的,因為全然的恐懼而產生的瘋狂、劇烈與令人毛骨悚然的癲癇。與此同時,那個冒牌的大師放開了他的另一隻手,仿佛有些眩暈地站起來,發出一種極其異樣的嗡嗡聲。接著那個包裹著頭巾的人,突然奇怪地矮了下去,換成了一種幾乎看不出人形的姿勢,開始動作古怪地蹣跚走向那隻迴蕩著怪異宇宙節奏、如同棺材模樣的座鐘,仿佛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他那剝去了面具的臉此刻已轉向別處,所以德馬里尼與菲利普斯也無法知道律師的舉動到底說明了什麼。接著,他們的注意力轉向了阿斯平沃爾,他已經結結實實地摔倒在了地板上。他們打破了僵持,但當他們趕到那個老人身邊時,發現他已經死了。
德馬里尼飛快地轉向了大師那蹣跚遠去的背影,接著他看到一隻大號的白色手套無精打采地從一條搖晃著的胳膊上脫落下來。乳香的煙霧這時變得濃密起來,那單單的一瞥只能看見那露出來的手是一種又長又黑的東西……沒等這個克里奧爾人追上那個漸漸遠去的東西,年邁的菲利普斯已經用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