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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老房子一直就在那兒,而且據人們所說,住在那裡的房主會在清晨同深海中升上來的迷霧對話;當懸崖的邊緣成了世界的邊界、海面上航標莊重的鐘聲在以太仙境上恣意地迴響之時,他可能看到了海洋中某些奇異的東西。這些也都是謠傳,因為那地勢險惡的懸崖還從未有人上去過,而當地人甚至都不願用望遠鏡去看上一眼。夏天來暫住的遊客確實用雙筒望遠鏡得意地仔細瞧了它,但卻只看到了原始的、用木瓦覆蓋的灰色尖屋頂、房檐幾乎要與灰色的房屋底座挨上,以及黃昏時,屋檐下那些小窗戶中所發出的暗黃燈光。這些夏季遊客根本不相信會是同一個人在這座老房子裡住了幾百年,但他們的這種異說卻無法動搖那些實實在在的金斯波特本地人。就連那個恐怖的老人——對著瓶子中擺動的鉛錘說話、用數百年歷史的西班牙金幣購買雜貨;在沃特街有間陳舊的小屋——院子裡面擺放著許多石頭雕像;也只能說懸崖上的那些東西在他祖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是現在這般模樣。而他所說的時間一定已經久遠得難以想像了,那時這裡還是英王陛下所統治的麻薩諸塞灣省,而其總督很可能是布里奇、雪萊、伯納爾或者伯納德中的某一位。
之後的一個夏天,金斯波特鎮來了一個名為托馬斯·奧爾尼的哲學家,他在納拉干西特灣附近的一所大學教授毫無趣味的課程。他是和發胖的妻子及嬉戲喧鬧的孩子們一同過來的;這麼多年來他實在厭倦了每天面對同樣的事物、想著同樣井井有條的想法。他在“父親尼普頓”的王冠上看著霧靄升起、也試著沿“堤道”巨大的石階走進那神秘的白色世界。每天早上他都會躺在懸崖上,眺望著遠處神秘的以太仙境的世界盡頭,傾聽著幽靈般的鐘聲以及可能是海鷗所發出的狂放的喊叫聲。隨後,霧靄慢慢消散,大海上面充滿了汽船的濃煙、孤寂地露出了原形,這時,他就會嘆著氣走回鎮裡——他喜歡在那兒走過往昔狹窄的小路,上山下山;也喜歡研究不牢固的、搖搖欲墜的山形牆以及古怪支柱所支撐著的門廊——它曾庇護了多少個世代身體強壯的漁民。他甚至還同那位從不喜歡陌生人的恐怖老人進行了交談,甚至受邀進入了他那可怕的陳舊小屋——天花板構架很低,蟲蛀的鑲板在午夜後能夠聽到令人不安的自言自語聲。
毫無疑問,奧爾尼必然會注意到空中那間從未有人到訪過的、灰色瓦蓋的房屋,它就矗立在北面險惡的懸崖——其高度可以與上升的濃霧和蒼穹相提並論;它長久以來一直屹立在金斯波特上空,當地人常會在彎彎曲曲的街頭巷尾悄聲議論著它的神秘所在。那位可怕的老人喘息地講著他父親告訴他的故事——有一天夜晚,一道閃電從那所尖頂小屋的房子噴射而出,徑直射向了高空中綿延的雲層;奧納奶奶的復斜屋頂的小房子坐落在船街上,而且房屋布滿了苔蘚和常春藤,她曾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講述著其祖母間接聽來的事情:東部濃霧中飛出的幻影直接衝進了那遙不可及的房屋僅有的一扇窄門;那房門靠近面向海洋的懸崖邊,只有在海上的船隻中才能瞥見。
奧爾尼渴望新奇怪異之事,又毫不畏懼當地人對那裡的恐懼,也沒有夏季遊客普遍的懶惰。雖然一直接受著傳統教育的耳濡目染,又或者正因如此,那種一成不變的單調生活才滋生了他對於未知事物的迷戀渴望;終於,他下定了可怕的決心——鄭重起誓要避開北面陡峭的懸崖去探訪那間屹立於空中異常而又古老的灰色小屋。他更為理智的自我意識則認為:居住在那房子裡的人一定是從米斯卡塔尼克河口邊沿著平緩的海嶺自內陸而來;這樣的說法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他們可能知道金斯波特人不太喜歡他們的居住地,便在阿卡姆進行貿易往來;又或是由於金斯波特那邊的懸崖過於陡峭,他們根本就走不下來。奧爾尼走了出去,沿著更為平緩的懸崖走向那趾高氣揚地躍向雲霄與空中之物結伴的巨崖,並且十分確信憑藉人力根本不可能上下於南面懸垂的斜坡。東面和北面的崖壁高達幾千英尺,都是從水面筆直豎立而起,因此,若想爬上這座懸崖就只能從朝向阿卡姆所在的內陸西側前行。
八月的一天早上,奧爾尼出發去尋找道路以通向那難以接近的巔峰。他沿著一條宜人的小路向西北而行,途經胡珀家的池塘以及老舊的磚砌炸藥庫;而後走到了山脊上的牧草地,米斯卡塔尼克河就在下面汩汩流淌,還能俯視到相距幾英里河流與草地之外的阿卡姆優美的景色,還有那喬治亞風格的白色尖頂教堂。他在這裡找到了一條通往阿卡姆的林蔭小路,但卻根本沒有他所期望的、能夠通向海邊的路。森林和田野堵住了河口處高高的河岸,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類出沒的跡象;就連石牆或者是離群的奶牛也根本毫無足跡可尋,只有蒼勁的雜草、峻拔的大樹以及交織雜錯的荊棘——可能第一批著陸的印第安人看到的就是這片景象。他繼續向東緩緩攀登,距離他左邊的河口就越來越遠,而距離海洋越來越近,與此同時,他發覺前行的路愈加難走;後來,他十分疑惑住在這討厭的地方要如何能夠接觸外界,他們又是否常去阿卡姆買東西。
又走了一會兒,樹木變得稀疏,在他右邊身後很遠的地方,他看到了金斯波特的山丘、老舊的屋頂以及教堂的尖頂。從這個高度望去,中心山已經變成了個侏儒,能夠辨認得出的只有公理會醫院旁的古老教堂墓地——有謠言稱在那下面隱匿著些可怕的洞穴和地道。前面就是稀疏的草叢以及矮小的藍莓灌叢,稍遠的地方就是那座懸崖光禿禿的岩石以及那可怕的灰色小屋的尖房頂。現在,山脊變得十分狹窄,而奧爾尼因其獨自在這穹頂之下而深感眩暈。他的南面是金斯波特上方可怕的絕壁,北面的峭壁徑直地一落千丈、距離河口處將近一英里。剎那間,他的前方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足足有十英尺深,而他不得不躬下身子,四肢並用地爬下了傾斜的地表,隨後謹慎細微地爬向對面崖體中的一條天然隘道。這就是那離奇房屋中的人們在天空和大地之間通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