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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我們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其他人一定是從這裡下去的,儘管我們在其他地方用紙條也做了標記,但是按理說從這裡同樣也可以上到外面。巨塔頂部廢墟離山麓飛機停靠地和我們原先進入的那棟階梯狀建築的距離都差不多,所以可以以此為中心,在冰下展開勘查。奇怪的是,我們這時竟然還在想著接下來要怎麼勘查——即使在看過各式詭異離奇的畫面,猜想過種種不可思議的景象之後。當我們小心地穿過地面上亂七八糟的碎石後,眼前的景象讓我們呆若木雞。
一直被擋住沒看到的是,在坡道低低地向外急轉的地方,整齊地放著三架雪橇。它們——萊克營地上不見了的三架雪橇——被粗暴地使用過,應該是被拖著在無雪的碎石地上走了很久,也在一些無法拖動的地方,被反覆搬起過。上面的東西被有條理地仔細打包捆綁,而被打包的東西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汽油爐、燃料罐、工具包、食物罐頭、防水帆布包著的一堆書,還有一些包著的未知物品——它們都是從萊克營地帶過來的。在地下室看到那些散落在地的東西後,其實我們心裡早就預感到會看到眼前這一幕。但是當我們靠近雪橇,打開那個特別讓人不安的帆布包裹後,真正令人震驚的一幕才出現在眼前。似乎和萊克一樣,這些東西也熱衷於收集樣本;因為包裹里就有兩個樣本,都被凍得發硬、完好地保存,脖子處的傷口還塗著黏合劑,被小心地包著。它們是年輕的格德尼和失蹤的那條雪橇犬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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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人會說我們真夠無情、真夠瘋狂的,在親眼目睹了這樣的殘忍後,竟然還想著什麼往北的通道和深淵。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並非立即就起了這樣的想法,而是因為一件特別的事情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而這也完全顛覆了我們之前的所有推測。我們給可憐的格德尼蓋上帆布,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一種聲音再次將我們拉回現實——我們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還是在穿越山岬往下降落的時候,那時身後萬里高空之上狂風在高山之間呼嘯而過,隱約聽到過這種聲音。聲音單調而熟悉,但是在眼下在這遠古死寂的空城之中再次聽到,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讓人恐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們一直堅信的宇宙萬物的生長規律將再次被擊打得粉碎。
萊克報告中提到的這種有著廣域音調的奇怪笛聲,總讓我們想著會不會再次聽到——而自從目睹萊克營地發生的慘劇之後,我們聽到每一次風聲,也確實忍不住想入非非——或許它原本就屬於我們所在的這座死寂空城。另一個時代的聲音就埋葬在另一個時代的墓地吧。然而事實上,這種聲音徹底打碎了我們心中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我們默認南極內陸是一片不毛之地,和月球一樣,任何正常的生命形態都不可能在這裡生存。我們聽見的聲音卻並不是那些深埋地下不腐不爛近乎瀆神般存在的遠古生物,在永不落的南極太陽照耀下甦醒後發出的笛聲。相反,這是再普通不過、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我們在離開維多利亞地還在海上航行時,在麥克默多灣就一直聽到過的這種聲音,但是我們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聽見,本不該在這裡的啊。簡單來說——那不過是一隻企鵝發出的沙啞叫聲。
聲音是從我們過來時那條通道的相反方向的地下深處悶悶地傳來的——而另一條通往深淵的通道也在那個方向。那個方向地下還有一隻活著的水鳥——這片陸地地表早就了無生機可言——這可能是唯一的解釋;我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看看這種聲音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這種聲音不斷響起;有時似乎還不止一隻在叫。為了找到聲源,我們從一扇碎石差不多被清理乾淨的拱門進去;並用紙條標記走過的地方——我們忍著噁心從雪橇上的帆布包裹中又扯出來一些紙——再次走進黑暗之中。
地上的結冰越來越少,我們注意到地面碎石上留有被拖拽的痕跡;丹福思發現一處腳印,我就不用過多解釋那是什麼腳印了吧。企鵝叫聲傳來的方向正是地圖和羅盤計算出來通往深淵的那條北邊通道,我們高興地發現地面正好有一條通道,不用過橋,而且通往地下室的道路似乎也是通暢的。地圖上顯示,通向深淵的通道起點正是這處地下室,地下室所在的金字塔形建築我們在空中飛行時曾看到,好像保存得還算完好。一路上,就著一支手電的亮光,我們照例看到無數的壁畫雕刻,但是並未作片刻停留。
突然,一團白色影子出現在道路前方,我們趕忙打開第二支手電。奇怪的是,我們在這次行進的過程中,卻沒有了早先的那種對於隱藏著的未知的恐懼。
那些東西將補給留在那座原型巨塔里,一定是打算到了或者深入深淵之後再折返的;但是,我們已經沒了最初的警戒,就像它們在這個地方從未存在過一樣。這個搖搖晃晃行走的白色東西,高六英尺,但是我們立即意識到它並非它們中的一員。那些東西長得更大也更黑,而且根據壁畫的描述,且不說它們下體生長著的奇怪海生觸角,它們在陸地上行走的速度也非常快。但是要說這個白色東西沒嚇到我們,那也是假話。我們確實一瞬間被一種原始的恐懼緊緊扼住咽喉,這種恐懼要比我們對那些東西的理性想像帶來的恐懼要尖銳得多。但恐懼又轉瞬即逝,因為那白白的一團很快就向我們左側拱門搖搖擺擺地走去,那裡還有另外兩隻同伴在沙啞地叫著,正在不斷催促召喚它。它不過是一隻企鵝——但卻是一種未知品種的巨型企鵝,比任何已知的帝企鵝體形都要大,更可怕的是,它通體雪白,連眼睛都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