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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自天空。群星之中某個特定的點盯上了他,並且在召喚他。那個點似乎位於長蛇座與南船座之間,他還知道,自己從黎明時分醒來起,就開始被扯向那一點了。清晨時,它在他的腳下;午後,它升到了西南方;而現在,它大致位於南方,但正緩緩挪向西方。這個新跡象說明了什麼?是他快瘋了嗎?這會持續多久?吉爾曼再次聚集起全部的毅力,逼自己轉身走回那座邪惡的老宅。
馬蘇勒維齊正在門口等他,然後,他似乎既焦慮又不情不願地悄聲講了一些新的迷信事件,是關於魔女之光的。前一天晚上,喬伊出門慶祝出去了——因為那天是麻薩諸塞州的愛國者日——回來時已是後半夜。他從外面抬頭望向宅子,第一眼看去,吉爾曼的窗戶是黑的;可隨後,他便瞧見裡面亮起了一股微弱的紫光。他想提醒吉爾曼這件事,因為在阿卡姆人人都知道,凱齊婭的魔女之光總是伴隨布朗·詹金以及那老婦本人的鬼魂出現,而那紫光正是魔女之光。他之前沒有提起過這個,但現在他覺得必須告訴吉爾曼此事,因為它意味著凱齊婭和她那一口長牙的使魔正在糾纏這位年輕的紳士。有時候,他和保羅·喬伊斯基還有房東東布羅夫斯基覺得自己看到了,那股紫光從吉爾曼房間上頭密封的頂樓中透過裂縫泄露出來。可他們一致認為該對此保持沉默。不過,事到如今,吉爾曼最好換一間房,並且從像伊萬尼基神父那樣的優秀教士那裡要個十字架來。
聽這人絮絮叨叨的同時,吉爾曼感到一股無名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喉嚨。他知道,喬伊頭一夜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一定是半醉半醒的,但他提到閣樓里出現了紫光,這一點具有可怕的重大意義。在他那些比較清晰的淺夢中,正是這種輕輕搖曳的紫光始終環繞在老婦和那隻渾身是毛的小東西周圍。那些淺夢總是在他陷入未知的深淵之前出現,而若要說人清醒時也能看見這種夢中的光芒,實在是徹徹底底的瘋話了。然而,這個傢伙又能從哪兒得知這麼一件怪事呢?莫非是他自己在整個宅子裡夢遊的時候也說了夢話?不,喬說了,他沒有——不過他必須確認此事。弗蘭克·埃爾伍德或許能告訴他點兒什麼,儘管吉爾曼很不想去問他。
發燒——瘋狂的夢——夢遊症——幻聽——來自空中某個點的牽引力——而現在,他還懷疑自己瘋癲地說起了夢話!他必須停止研究,去看神經科專家,接受治療。當他爬到埃爾伍德住的二樓時,發現這個年輕人外出了。他只好繼續向上爬,回到自己的閣樓房間,在一片黑暗中坐下。那股力量仍在將他的視線朝西南方拉扯,但此外他還發現,自己專注地聆聽起了上方的密封頂樓里的某種聲響,半是想像著一道邪惡的紫光從正透過低矮傾斜的天花板上的細小縫隙滲下來。
那一晚吉爾曼入睡時,紫光傾瀉在了他的身上,而且比以往更亮了。老女巫與渾身長毛的小東西——離他前所未有得近——用非人類的尖叫聲與魔鬼似的手勢嘲笑著他。陷入充滿縹緲呼嘯聲的昏暗深淵後,他感到慶幸,儘管那團色彩斑斕的氣泡聚集體以及萬花筒似的小型多面體在追著他,令他覺得危險又惱火。然後,周圍起了變化:一些由看起來滑溜溜的物質構成的相交的巨大平面籠罩在了他的上方與下方,最後,伴隨著一陣精神失常的感覺,閃現出一片未知的陌生光芒,亮光中狂亂而難解難分地混合著黃色、深紅與靚藍。
他半坐半躺地出現在了一片高高的、圍著奇異欄杆的台地上,底下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建築構成的密林——有稀奇古怪到叫人難以置信的尖頂,對稱的平面、穹頂、宣禮塔、平放在尖塔上的圓盤,還有數不盡的更加瘋狂的物體——其中一些是用石頭建成,一些是用金屬建成——都沐浴在一片有多重色彩的天空釋放出的色彩駁雜、幾近沸騰的強光里。他抬頭一看,只見空中有三個巨大的火焰圓盤,每一個都有不同的顏色、位於不同的高度,懸在一片布滿低矮山脈、一望無際的彎曲地平線之上。在他身後,目力所能及處,台地一層接一層地向上堆疊。下方的城市也延伸向了他視野的盡頭,而他希望那個方向不要傳來什麼聲響。
他輕易地爬起身來,發現腳下的地磚是一種拋過光、有紋路的石材,但他認不出它是什麼。這種地磚還都被切割成了擁有古怪角度的形狀,看上去並非那麼不對稱,只不過它們遵照的對稱法則是一種他無法領會的怪異規律。這裡的欄杆高及胸口,做工精緻但古怪,每隔一小段距離還放置著一尊工藝精美但形象怪誕的雕像。這些雕像和所有的欄杆一樣,似乎是由某種閃閃發亮的金屬製成,但在這片混亂的雜色天光中,你猜不出它的顏色,也無從揣測它的性質。這些雕像呈現的是一種頂部隆起、形狀像桶的東西,平行的臂向四面八方伸出,仿佛圓心周圍射出的輻條。桶的頂部及底部還突著一些形似小球或燈泡的豎直結構。每個小球似的結構上,都匯聚著一圈五條長長的、扁平的如三角形般逐漸變尖的肢條,就像海星的觸手,幾乎是平直的,但比照中央的桶顯得微微彎曲。桶下方的小球底部與長長的欄杆焊接在一起,但接觸點十分脆弱,有好幾處雕像都已經掉下來或者消失不見了。這些雕像高約四英寸半,算上尖細的臂,最大直徑約有兩英寸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