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頁
正如他所說,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在強烈的風化作用下,這些規則體的邊緣已經破損磨圓了;但是它們本身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固和結實,並沒有完全毀壞消失。這些規則體,尤其是靠近山坡上的,似乎與周圍山坡表面上的岩石成分一樣。整體排列分布看起來像安第斯山脈上的馬丘比丘遺蹟,或是1929年牛津—費爾德博物館在基什發掘出的古老基牆;丹福思和我有時會覺得那些是一塊塊單獨的巨人石塊,萊克曾提到他們一行人中的卡羅爾也有這樣的感覺。這些規則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老實說,我毫無頭緒,這讓作為地質學家的我感到非常自卑。火山口附近常常會形成規則的岩石形態——像愛爾蘭島上著名的巨人堤——儘管萊克懷疑可能有冒煙的火山口,但是我們清楚地看到,這片廣闊區域中並沒有類似火山的地質構造。
靠近洞穴的地方那些奇怪的規則體尤其多,洞口形狀也十分規則,我們也有些猜不透是為什麼。正如萊克報告中所說的一樣,洞口多近似方形或半圓形;仿佛是天然的洞穴經過某雙神奇的手塑造後形成的更加規則對稱的形狀。這些洞穴數量之多,分布之廣,世所罕見,說明這一區域中的石灰岩層一直在不斷溶蝕,產生無數孔道,形成蜂巢般的複雜結構。空中匆匆一瞥並沒能看到洞穴內部情況,但內部顯然沒有生長鐘乳石和石筍。洞穴外部,靠近洞口的山坡表面,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平整而規則的;丹福思認為,山坡岩石表面風化形成的裂紋和坑窪更像是某種不同尋常的圖案。營地上呈現的恐怖怪誕的種種場景仍在他腦海中盤旋,他甚至隱約感到,這些坑窪和那些淡綠色古老皂石上的奇怪圓點圖案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性;而被埋葬的那些古生物的冰雪墳墓上竟然也同樣地複製了那些圓點圖案。
飛機漸漸攀升,飛過較高些的山麓地帶,向事先選好的那處相對較低的山隘飛行。飛機繼續飛著,我們偶爾望向下方的冰雪世界,想像著我們是否僅憑以前那些簡單的登山裝備就敢攀登這些山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雖然也有大的裂隙和其他險要地勢,但是應該難不倒像斯科特、沙克爾頓或阿蒙森那樣的雪橇探險隊。一些冰川似乎一直向上不斷延伸,一直到狂風肆虐的山隘,當我們到達事先選擇的那處山隘時,那裡的冰川情況也毫不例外。
當飛機準備穿過山隘,將要進入那片杳無人跡的世界時,我們內心強烈的期望難以用語言形容,儘管沒什麼道理認為山那邊會和山這邊有什麼本質的不同。這些屏障般的山脈的山頂上,充滿誘惑的乳白色雲海之中,總有那麼一絲不易捕捉和難以說清的邪惡神秘。或者說更像是某種心理象徵和美學聯想——摻雜著異域風情的詩篇和繪畫,以及某些人們一直迴避談論的古老禁忌神話。甚至連狂風都帶著一絲邪惡力量;有那麼一瞬間,狂風在眾多空曠的洞穴中進進出出,似乎帶來了某種有著廣域音調的奇怪哨聲或笛聲。這種喑啞的樂聲讓人十分難受,就如同其他任何相關的陰暗記憶一樣,是那麼複雜又難以捉摸。
上升的過程中,由氣壓計得知,我們現在到了兩萬三千五百七十英尺的高空;已經離積雪的山坡很遠了。此時只能看到裸露的黝黑岩石山坡,棱紋冰川的起點——但是由於那些奇怪的立方體、城堡和回音不斷的洞穴的存在,眼前的景象便多了一分反常離奇甚至夢幻的感覺。一路沿著那些高峰往上看去,我覺得我能看到萊克提到的那座山峰,那座壁壘聳立在山頂上的山峰。壁壘半隱在極地大霧之中;或許,正是這些霧氣讓萊克剛開始以為看到了火山。山隘浮現在我們眼前;山隘口因為常年飽受風吹,十分光滑,但兩側山崖卻呈鋸齒狀突出,地勢十分險要。後方可見的狹窄天空中水汽翻湧,被低低的北極日光照亮——天空下的那個神秘遙遠世界,人類從未得見其真容。
再過幾英尺,我們就能看見那裡。但是在山隘口爭相撲來的狂風的怒吼聲和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中,丹福思和我,要想讓對方聽見除了大喊大叫別無他法,只能互相交換著眼神。最終我們又上升了幾英尺,飛越了那條重要的分界線,即將觸摸到地球那從未公開過的古老而陌生的秘密。
V
當我們穿過山隘以後,面對著眼前的景象,我想,丹福思和我是不約而同大聲尖叫了的,心中交織著敬畏和驚奇,恐懼和懷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然,我們已有的正常知識理論,在那一刻好歹穩住了自己的心智。或許我們想到了科羅拉多州諸神花園裡風化的怪異岩石,或者亞利桑那州沙漠裡風化形成的奇怪對稱岩石。或許我們還稍微想起了我們看到過的蜃景,比如我們那天早晨飛往這片瘋狂山脈途中看到的那樣。當我們親眼看到這一片無邊無際飽經滄桑的高原,看到那一片似乎無窮無盡的有著幾何結構的巨石迷宮,看到這些巨石迷宮斷裂破敗的頂部露出冰蓋,而巨石迷宮的大部分則被埋在最厚可達四十或五十英尺的冰蓋之下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回歸更為正常的理論依據來做出比較正常的解釋。
這幅宏偉壯觀的景觀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完全顛覆了我們所熟知的任何自然法則。在這裡,在足足兩萬英尺高的平坦高原之上,至少從五十萬年前以來,氣候就開始變得惡劣,並不適宜生物生存,但是這片幾乎望不到邊際的整齊巨石建築結構,恐怕也只有一種絕望的心理自我防禦,才掙扎著不願去承認這樣的巨石結構不是人為有意建造的。我們曾認真分析過得出的結論是,這一區域的立方體和壁壘結構絕不可能僅僅是自然作用的結果。要不然,這裡長久以來處於冰封的酷寒之中,那時人類都尚未從大型類人猿進化出來,這一切又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