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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地板上發生了可怖的變化。那屍體在阿米蒂奇博士與賴斯教授的眼前收縮、瓦解了,那場面和速度簡直難以言述。不過,這麼說應該沒錯:威爾伯·維特利的身體除了臉與手之外,一定幾乎沒有什麼屬於人類的成分。等驗屍官到達時,被玷污的地板上只剩下一團黏糊糊的發白的物體,而那股可怕的惡臭也幾乎消失了。維特利顯然沒有顱骨,也沒有其他骨骼——至少,沒有任何真正的、穩定成形的骨架。這一點,他應該是像他那不為人知的父親。
VII
然而,這只是敦威治恐怖事件的序幕。官員們迷惑不解,走完了關於事件的一道道程序,適當地對媒體和公眾隱瞞了一些異常的細節,並派人前往敦威治和艾爾斯伯里調查威爾伯·維特利的財產,並通知他可能存在的繼承人。他們發現敦威治鄉間陷入了相當大的騷亂,一是因為那些圓形石陣圍繞的群山地底的躁動越來越厲害了,二是因為維特利那木板封鎖的農舍里,透出了愈加嚴重的罕見臭氣,傳來了越來越大的涌動聲與拍打聲。維特利出門期間,是厄爾·索耶在替他照管馬和牛,可憐後者如今患上了嚴重的恐懼症。官員們找了足夠的理由,沒有進入那間惡臭的封閉宅第,只去死者生前起居的地方——即最近才修葺過的那幾間棚屋——進行調查,且僅僅去了一次。他們向艾爾斯伯里的法院提交了一份沉悶冗長的報告,而關於死者繼承權的歸屬問題還在漫長的爭議解決過程中,畢竟在米斯卡塔尼克河谷上游,姓維特利的人——墮落的,還有沒墮落的——多得數不勝數。
在被維特利用作桌子的老舊櫥柜上,官員們發現了一件令人十分困惑的東西:一篇用古怪文字寫成的冗長手稿,記在一本大塊頭帳簿上頭,根據中間的間隔、墨水及筆跡的變化,官員們判斷它為某種日誌。經過一周的爭論之後,這本手稿和死者的其他古怪藏書被一起送往了米斯卡塔尼克大學,供學者研究及儘可能地翻譯。然而,就連最優秀的語言學家也很快意識到,這些文字的意義是難解的謎團。然而,威爾伯和老維特利常常拿來付帳的古老金子,卻沒人發現它們一絲一毫的蹤跡。
9月9日的夜晚,恐怖事件終於爆發了。傍晚時分,山間便響徹了那種怪聲,夜幕降臨後,狗瘋狂地吠叫起來。10日,早起的人們發現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異樣的臭氣。七點左右,喬治·科里家的年輕僱工盧瑟·布朗清晨趕牛前往十畝草場,走到冷春谷一帶時,卻發瘋似的沖了回來。他跌跌撞撞走進廚房的時候,幾乎已經嚇得身體痙攣;外面院子裡的那些牛也沒好到哪裡去,又是用蹄子撓地,又是慘兮兮地哞哞叫喚——它們是跟著這男孩一路跑回來的,同他一樣嚇得魂不守舍。盧瑟氣喘吁吁、結結巴巴地試圖把事情的原委講給科里太太聽。
“科里太太,往山谷上頭去的那條路上有怪東西!那玩意兒難聞極了,而且路邊的灌木和矮樹都被壓倒了,就好像有座房子從路上碾過去了一樣。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路上還有腳印,科里太太,很大很大的腳印,有桶底那麼大,全都深深陷在地里,就像是被大象踩過似的,但踩出這腳印的東西看起來絕不止四條腿!我逃跑之前,看清了一兩個腳印,每個上頭都有從一點發散出去的線條,就像很大的蒲扇——有任何蒲扇的兩三倍大——被重重按在了地上。還有,那股氣味太糟糕了,就和巫師維特利家附近的差不多……”
說到這裡,他猶豫著停下了,戰慄不已,仿佛剛才將他嚇得逃回家的東西仍讓他記憶猶新。科里太太無法從他口中問出更多的東西,於是開始打電話給左鄰右舍,就這樣,在恐怖事件進入主題前,它的序曲奏響了。當她打給薩莉·索耶時,角色卻從報信人變成了傾聽者——薩莉·索耶是塞斯·畢曉普家的管家,而後者的宅子離惠特利農舍最近。事情是這樣的:薩莉·索耶的兒子瓊西昨夜沒睡好,第二天早早去了維特利家後頭爬山,而當他看到那宅子,又看見畢曉普先生當天通宵放牧在附近草地上的牛群後,頓時嚇得拔腿沖回了家。
“是啊科里太太,”薩莉那顫抖的嗓音透過電話線傳來,“瓊西剛剛跑回來,嚇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他說老維特利家被炸飛了,木料散落得到處都是,就好像屋裡放過炸藥似的。只有底樓沒被炸光,但到處都蓋了一層焦油似的東西,難聞極了,而且還順著被炸斷的檁條邊緣往地上滴。院子的地上還出現了一種可怕的印子,比野豬的腦袋還大,上面也蓋著黏糊糊的東西,就和被炸飛的屋子上頭的玩意兒一樣。瓊西說這印子一路延伸到了草場上去,在草上碾出了一道很寬大的痕跡,還有個大穀倉也被壓垮了。那印子路過的地方,連石頭牆都全倒下了。”
“他還說啊,科里太太,說他儘管嚇壞了,但還是想著要替塞斯照管牛。然後他在山谷上頭、靠近魔鬼舞場的那片草地上找到了那些牛,但它們的樣子可怕極了。有一半的牛不見了,剩下的近一半血都快被吸乾了,身上還有瘡口,就像拉維尼婭生下那黑崽子以後,惠特利家的牛身上一直都有的那種瘡口。塞斯剛剛出去瞧他的牛了,但我敢打包票,他絕對沒膽量靠近巫師維特利家的房子!那一大條碾痕出了草場後通往哪兒,瓊西沒來得及細看,但他說,他覺得那東西是朝山谷里通向村子的那條路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