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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他束縛在這些事情上,然後闡明這些事物的運行方式,直到最後這世上並無神秘可言。這時,他開始抱怨如此乏味的生活並渴望逃入那個朦朧王國——在那裡,魔法能將他腦海中栩栩如生的片段和有價值的思想形成一種扣人心弦的期待而且難以磨滅的喜悅景象。然而,那些人此時便會將他的注意力轉向新發現的科學驚奇,讓他尋找原子漩渦和天空範圍內的神秘緣由。若是他沒能從這些已經知道且可測量的事物中發現什麼有意義之物,便會說他缺乏想像力、極為幼稚,這只是因為他更傾心於夢境中的幻象,而不是我們自然界創造的萬物。
所以,卡特努力像其他人那樣去做事,並假裝那些現實想法的普通事情和情感要比稀有的幻想和精緻有趣的靈魂更為重要。人們告訴他在現實中一隻被宰殺的豬或是一個患有胃病的農夫所遭受的痛苦,遠比他依稀記得的夢中絕世美景——納拉斯和它那數百個雕刻圖案的大門及玉髓的完美坡面來得更為重要,他也對此並無異議,而且在他們的這種引導下,他竟費力地培養出了憐憫和悲劇的意識。
儘管這樣,他還是偶爾會不禁想像人類的欲望是有多麼淺薄、易變而又毫無意義,而且與我們所宣稱的那些浮誇理想背道而馳的真正衝動又是多麼虛無。這時候,他都會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這是人們教他用來應付過度而又虛假的夢境的;在他看來,我們世界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同樣誇張和虛假的,不僅缺乏美感、還愚蠢地拒絕承認其缺失緣由和目的,因此絲毫不值得尊重。就這樣,他成了某種幽默作家,但他不明白在這個缺失任何前後一致或矛盾標準的愚蠢宇宙中,就連幽默都是空虛的。
在最初被束縛的幾天裡,父祖們天真地輕信他能夠喜歡上虔誠的教堂信仰,他便開始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入其中;從那時起,這些額外的神秘方法似乎有些規避生活的希望。他只有在近處時,才會留意到匱乏的幻想和美麗、陳腐和單調的平凡、看似聰慧的肅穆以及有關真理的荒謬主張,在那些聲稱真理的人之中,絕大多數都厭煩地、無法抵抗地奉行著那套理論;或是充分感知到窘迫,雖然本來是要追求活潑生機的,就好像是面對未知事物時滋生的恐懼與猜疑。卡特實在厭倦了看著人們每當神話與他們追求真理的進程背道而馳時,就試圖將那些古老的神話與這世間的現實分離開;然而他們的認真勁實在是用錯了地方,這抹殺掉了他與古老教條之間的紐帶,而這些讓他們滿足的古老教條會在其虛無幻想的真實偽裝下,提供響亮的儀式和情感的宣洩途徑。
但當他開始仔細端詳那些牴觸古老神話的人時,卻發現他們要比那些信從神話故事的人更加醜陋惡劣。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美是寓於和諧之中的,而且在茫然的宇宙中,生活的可愛之處更是沒有標準可言的;它只會與夢境和以往的感受保持和諧,而且在餘下的霍亂之外,盲目地塑造了我們生活的小範圍。他們根本不知道善惡美醜都只是觀賞產物,而其僅有的價值就是與聯繫著引發我們父祖思考和感知的際遇,以及所有種族和文化細微的區別。反之,他們或者是全盤否定這些事情,或者將其轉嫁成原始的、模糊的天性,而這種天性則與野獸和農夫的天性如出一轍;所以他們就這樣在痛苦、醜惡和失衡中苟延殘喘,還能滿懷著荒唐的驕傲——認為自己終於能夠避開那些呈病態的東西,而事實上仍舊約束著他們的東西才是最為病態的。他們對神明的恐懼是錯誤的,對其所表現出的虔誠也是盲目的,竟還以此換來了那些肆意放縱的行為和社會的混亂。
卡特並未深刻體驗這些所謂的現代自由;因為他們的廉價和骯髒讓一個只鍾情於美好事物的靈魂深感厭惡;而他牴觸那些站不住腳的邏輯的理由,正是因為它們的捍衛者試圖用這種邏輯來掩蓋他們從其拋棄的幻想中剝奪來的神聖性。他看見他們中的大多數,和那些他們所嫌惡拋棄的神職者一樣——都逃脫不了一種錯覺——生活只有遠離人們所夢到的東西才有意義;除去那些美麗的,他們也同樣擺脫不了道德和義務的膚淺觀念,儘管所有人都根據他們的科學發現叫囂著它是無意識的、也客觀地沒有道德性的,都毫無作用。他們已經曲解且盲從了那些有關正義、自由和協調性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因而拋棄了那些古老的傳說、古老的生活方式與古老的信仰;也從不會停下來思考那古老的傳說和生活方式,那些可是他們現在的思想和判斷的唯一締造者;在這毫無意義的宇宙中,並沒有確定的目標或是牢靠的參照點,而那也是唯一的指引和標準。失去了這些人為的設定背景,他們的生活也就逐漸迷失了方向、失去了激動人心的樂趣;直到最後,他們努力地讓自己忙於事物從而消除煩憂,並且佯裝過得充實、熱鬧且激勵人心,他們會肆無忌憚地炫耀以及享受身體的愉悅。久而久之,這些都會變得乏味、令人沮喪或者是由於心生厭惡而令人噁心,因而都變得愛挖苦又充滿怨恨,並開始責難於社會秩序。他們從不會意識到自己那些毫無理性的根基就和其先祖的神明一樣起伏不定、充滿矛盾——此刻的滿足感隨時會變成下一刻的煩惱之源。永恆的美只會出現在夢中,然而當人們崇拜真實的時候,拋棄了童年和天真的秘密,與之一同被這世界所遺棄的還有安寧和這慰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