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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4月,查爾斯正式成年。由於之前從外祖父那裡繼承了一小部分財產,因此在成年之後,查爾斯最終下定決心不顧家人過去的反對,執意前往歐洲展開旅行。他並沒有詳細說明自己制定的行程表,只是簡單地解釋說自己的研究工作要求他前往許多地方;但他答應在整個旅行過程中自己會一直忠實地與父母保持通信。當查爾斯的父母發現自己無法勸阻兒子後,他們便不再反對,反而開始儘可能地提供幫助與方便;因此這個年輕人於六月份在父母的陪同下趕到了波士頓,然後帶著他們臨別時的祝福踏上了前往利物浦的航船——而他的父母則站在查爾斯敦的白星碼頭上對他揮手道別,目送兒子遠去。很快查爾斯便寄來了信件,告訴父母自己已平安抵達,然後又向他們描述了自己在倫敦大羅素街找到的上好公寓;他打算住在那裡,避開家族裡的其他親朋好友,直到他研究完大英博物館內某一個領域內的所有館藏為止。他很少在信中記敘自己每日的生活,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寫進信里的東西。他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研究與實驗上,並且還在信中宣布他在自己的一個房間中搭建了一座實驗室。雖然他的身邊鋪展著一座古老而迷人的城市,綿延著由舊式穹頂與尖閣組成的誘人天際線;雖然城市裡那些錯綜複雜的街道與小巷裡充滿了神秘的曲折迴旋,而那些突然展現的街景在會在引誘與驚奇之間來回變換;但是他卻從未在信中提起任何有關散步訪古的事情,而他的父母也將這當作一個指標,用來反映查爾斯究竟是多麼全神貫注地沉迷在他的新興趣里。
1924年6月,查爾斯寫了一張便條簡短地告知父母自己已經離開倫敦,前往巴黎。而在此之前,為了去法國國家圖書館查閱某些資料,他曾坐飛機去過這座城市一兩次。之後的三個月里,他只是寄回了一些明信片。他在明信片裡留下了一個名叫“聖雅克街”的地址,告訴自己的父母他正在拜會某個未透露姓名的收藏家,並且在他的藏書室里專門研究一些非常珍貴的手稿。他有意避開了所有熟識的人,因此從巴黎旅遊回來的人紛紛表示從未見過他。接著,通信中斷了一陣子,然後查爾斯的家人在十月份收到了一張從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寄來的照片。隨照片一同到達的敘述表明查爾斯正在那座古老的城鎮裡,而且打算拜會某個非常非常年老的人,並與他商討一些問題——據說那個老人掌握著某些非常詭異的中世紀資料,而且是最後一個知曉這些信息的活人。他留下了一個位於諾伊施塔特的地址,並且宣布到來年一月前都不會離開那裡;後來,他又從維也納寄來了幾張卡片,告知父母自己正途經那裡前往更東面的地區——因為一些與他有通信往來的人以及研究神秘學方面的同僚都在邀請他過去。
接下來的一張卡片來自特蘭西瓦尼亞的克盧日—納波卡,卡片上說查爾斯已經抵達了他的目的地。他將要去拜訪一個名叫“費倫奇男爵”的人,此人的莊園位於拉庫斯東面的群山里。此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的父母都沒有收到任何來信;事實上,直到五月份,他才開始回復雙親頻繁的來信——因為老瓦德準備在那個夏天前往歐洲旅行,而他的母親則計劃與兒子在倫敦、巴黎或羅馬見上一面,可查爾斯寫信勸阻了母親的計劃。他說,手頭的研究讓他暫時無法離開眼下的住處;而費倫奇男爵城堡的狀況也不太歡迎有客人來訪。因為這座城堡修建在一處峭壁之上,四周環繞著滿是黑森林的群山。另外,由於當地的村民總是刻意迴避這塊地方,因此這兒也常會讓普通人不自覺地感到緊張與不安。而且保守、得體的新英格蘭紳士也不太可能會喜歡這位男爵。他的容貌與舉止都極端怪異,而他的年紀已經非常非常大了,甚至會讓人覺得不安。查爾斯說,父母最好還是等著他返回普羅維登斯為好;因為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了。
然而,直到1926年5月,他才返回家中。當時這個年輕的流浪者先寄回了幾張卡片預告了自己的歸來,接著他搭乘“荷馬號”海輪悄悄地溜回了紐約,然後坐上駛向普羅維登斯的長途汽車,開始了這一段百十英里的漫長路程。一路上,他貪婪地享受著那些綿延起伏的茵綠山丘、花團錦簇的芬芳果園以及春天康乃狄克州里的白色尖頂小鎮。將近四年的時間裡,這是他頭一次品味到新英格蘭的美妙風情。當長途汽車在暮春午後那仙境般的金色美景中穿過波卡塔克河,進入羅得島州的地界時,他的心跳加快了。雖然他曾鑽研進那些禁忌學識的深淵之中,但相比之下沿著雷茲懷大道與艾爾姆伍德大道延駛向普羅維登斯的過程依舊是一段令人屏息的絕美旅途。在伯德街、韋波斯特與帝國街交匯的大廣場上,他望見前方與山下那些古鎮中令人愉悅、記憶猶新的房屋、穹頂與尖塔都籠罩在如火的夕陽之中;而當汽車衝下山去、駛向畢特摩大樓之後的終點站時,他的腦海也開始跟著奇怪地眩暈起來——他看到了河對岸古老小山上的巨大穹頂與顯露著屋頂的嬌嫩樹冠,也看到在陡峭山崖那嬌嫩春色的映襯之下,充滿魔力的霞光將第一浸禮會教堂那高大的殖民地時期尖塔塗抹成了可愛的粉紅色。
古老的普羅維登斯!正是這片土地與它綿延不斷的漫長歷史所擁有的神秘力量造就了他的一切;引領著他通向那些任何先知都無法確定其邊界與範圍的秘密和奇蹟。或許,這裡蘊藏著神秘、奇妙或恐懼,而這些年的旅行與專注早已讓他做好了迎接它們的準備。一輛出租汽車載著他繞過了郵局廣場,短暫地掠過河畔的風景、老市場與河灣的尖端,然後沿著沃特曼街那曲折陡峭的坡道漸漸上升,駛向珀斯帕特街。在路的北面,基督教科學會教堂那巨大閃光的穹頂與被落日染紅的愛奧尼式立柱正引誘召喚著他的注意。隨後經過的八個街區全是他幼時便已熟悉的古老高級住宅,以及他那幼小的雙腳曾反覆踏過的典雅磚石行道。最後,他的右面突然出現了一座小小的白色農舍,而左面便是那段經典的亞當式門廊與巨大磚石宅邸那帶隔間的端莊正面——他就出生在這座建築里。此刻正值遲暮,查爾斯·迪克斯特·瓦德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