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頁
直到那時為止,草地似乎還未受到影響,奶牛也自由地在內厄姆家附近的草場上吃著青草,但到了五月底的時候牛奶就開始變質了。內厄姆隨即將牛群趕到了高地上去,由此才解決了這一問題。不久後,草地和樹葉的變化顯然可見。所有青翠的草木逐漸變成灰色,而且異常脆弱。如今阿米成了唯一會來訪的客人,但他來得次數也越來越少了。而自從學校放假後,加德納一家就徹底與外界隔絕了聯繫,只是偶爾會讓阿米替他們到鎮上辦點事。他們的身體健康狀況愈發糟糕,精神狀態也萎靡了許多;因而當大家聽到加德納夫人發瘋的消息後,也並沒有感到詫異。
這事發生在六月,距那塊隕石墜落此地大約過去了一年的光景,這個可憐的女人對著空中漂浮的某種東西大吼大叫。她的胡言亂語中儘是些動詞和代詞,連一個具體的名詞都沒有。有東西在移動、在變化、在漂浮,耳朵在聲波脈衝作用下隱隱作痛,而這些脈衝又並不全是聲音。某種東西要被拿走了——她體內的某種東西被消耗殆盡——有種不該出現於此的東西牢牢地附著在了她身上——必須有人來阻止——夜裡沒有任何東西是靜止的——牆和窗戶都在移動。內厄姆並沒有將她送到當地的精神病院,而是讓她在房子附近一帶活動,只要她不傷害自己和其他人。即使她的神色有所改變,他也無動於衷。但孩子們開始對她產生恐懼,撒迪厄斯被她做的鬼臉差點嚇暈,內厄姆這才決定將她鎖在閣樓里。到了七月份,她就不再說話,而是開始用四肢爬行,那個月還沒結束時,內厄姆竟產生了奇怪的念頭——他的妻子在黑暗中發著微光,他現在清晰看到的情形就和當初附近那些怪異植被一樣。
此前不久,馬兒就焦躁不安、受驚逃竄。夜間的某種東西驚擾了它們,使其在馬棚里劇烈地嘶鳴和踢打著。似乎任何東西都無法使他們安靜下來;當內厄姆打開馬棚門時,它們就像受驚的野鹿那般躥了出去。內厄姆花了一周的時間才尋回全部的四匹馬,然而,這些馬匹相當失控,而且已經毫無用處。某種東西潛入了它們的大腦,為了不讓馬遭受痛苦,內厄姆只好將其如數射殺。內厄姆向阿米借了一匹馬來運乾草,但卻發現那馬匹不願意接近穀倉。它驚恐地嘶鳴著、退縮著,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就將馬趕到了院子裡,幾個人合力將沉重的四輪馬車拖到乾草蓬附近,以便晾曬乾草。在此期間,植被始終在逐漸變灰、變脆,樹上結的果實也是灰色的,果實非常小且食之無味。紫苑和黃花開出了灰色畸形的花朵,前院的玫瑰、百日草以及蜀葵長勢邪惡,仿佛是褻瀆神明的東西,因而內厄姆的大兒子澤納斯將它們都連根拔起了。那些怪異腫脹的昆蟲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死去的,就連離開巢穴、飛往樹林中的蜜蜂也都難逃一死。
到了九月,所有的植被都迅速化成了灰色的粉末,內厄姆擔心在土壤中的毒素被吸收殆盡之前,樹木就會死掉。他的妻子現在常會發出驚恐的尖叫,以至於他和孩子們的神經一直都緊繃著。現在,他們規避了人群,孩子們再也沒有去學校。阿米也不常來到訪,有一次卻第一個意識到井水已經變質了——充斥著一股邪惡的味道,既不是惡臭也不是鹹味,因而阿米建議內厄姆在高地上重新挖一口井,直到土壤恢復正常為止。然而,內厄姆卻無視了這一忠告,因為他那時已經對這般奇怪而且不愉快的事情變得麻木了。他和孩子們繼續冷漠而又機械地飲用著被污染了的井水,吃著匱乏而又難吃的飯菜。在一個個漫無目的的日子裡做著那些乏味而又徒勞的事情。他們都在麻木地聽天由命,就好像他們的半個靈魂已然行走在另一個世界——兩邊無名的士兵把守著那明確而又熟知的歸途。
撒迪厄斯在九月份的時候去過一次水井,隨後便瘋掉了。他是提著一個水桶去的,回來時水桶卻不見了,就只是尖叫著揮舞著手臂,瘋癲地傻笑或是小聲嘟囔著“井下有移動著的顏色”。一家人中有兩個都瘋掉了,但內厄姆卻對此表現得很無畏。他放任撒迪厄斯四處亂跑了一個星期,直到他開始跌倒且會傷到自己的時候,才將他關在了閣樓里的一個房間中,僅和他母親隔著一個走廊。他們在各自上了鎖的房間裡恐怖地互相尖叫著;小莫文被這情形給嚇壞了,他幻想著他們正在用一種不屬於地球的可怕語言交流著。莫文的想像力變得異常豐富,哥哥曾經一直是他最好的玩伴,而哥哥被關起來之後,他就變得更加不安了。
幾乎與此同時,家畜也開始死亡。家禽先是變成灰色,很快也死了,切開後會發現它們的肉質又干又硬,還散發著惡臭的味道。豬也長得異常肥碩,隨後就突然開始發生了一些令人髮指的變化,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它們的肉自然也沒法食用,內厄姆對此也黔驢技窮了。同村的獸醫都不願意靠近他家,而自阿卡姆趕來的獸醫也坦白對此症十分困惑。隨後這些豬的顏色泛灰,且變得非常脆弱,最後漸漸衰弱而死,它們的眼睛和嘴鼻都嚴重變形。這些都無從解釋,因為這些豬並沒有食用過那些受感染的植被。之後,輪到奶牛遭殃了;一些地方的奶牛肢體或是全身開始變得異常萎縮乾癟,隨後就令人驚恐地散架了。最後的結果——就只有死亡了——它們和那些豬一樣,經歷著變灰、變脆的過程。由於以上所有的情況都發生在被封鎖密閉的穀倉里,因此不可能是毒物所致。那些四處遊蕩的生物也無法通過叮咬來傳播病毒,因為地球上沒有什麼猛獸能夠穿過如此堅硬的屏障。那就一定且只能是自然疾病了——但人們無法猜出到底是什麼疾病能造成如此後果。收穫的季節來臨之際,那地方無一動物倖存,因為家畜和家禽都已經死了,而狗也跑得無影無蹤。總共有三隻狗,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從此音訊全無。家中的五隻貓也早已離開,但根本沒人注意到它們的消失,因為那地方似乎連老鼠都沒有了;而此前這裡只有還沒瘋掉的加德納夫人寵著那些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