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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接著,那些洶湧的思潮在一瞬間消失了,把卡特留在一片讓人恐懼和敬畏的荒蕪與死寂中。四周只有廣袤無垠的虛空,可追尋者知道,那個存在仍在這裡。他花了一點時間思考著那些話語,接著便向深淵回應道:
“我接受,我不會後退。”
緊接著,那些思潮再次洶湧而至,讓卡特知道那位存在已收到了他的回應。隨後,知識與闡述猶如洪水般從那不受任何限制與約束的思緒中洶湧而出,為追尋者打開了無數嶄新的視野,讓他準備好去領略那些過去他從未奢望能擁有的關於宇宙的一切。那個智慧告訴他,三維世界的概念是何等幼稚和狹隘,除了上下、前後、左右這些已知的方位外,還有著無數其他的方位。他向追尋者展示了那些世俗的神明是何等的渺小,而他們那瑣碎的、猶如凡人般的嗜好以及與俗世的聯繫——那些他們表現出的憎恨、憤怒、博愛以及虛榮,那些他們渴望的讚美與獻祭,那些他們所需要的、與理性和自然本身相對的信仰——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與華而不實。
大多數信息都轉化成了卡特能夠理解的字句,但也有一些利用了其他的感官來向卡特進行描繪。也許是憑藉著自己的眼睛,抑或是依靠著自己的想像力,卡特意識到自己正置身在一個奇妙的世界裡,這個世界完全超越了凡人眼睛所能看見的,以及腦海所能想像的維度。先前那還是一個力量交織的漩渦,此刻已變成一片浩渺虛空,在虛空那讓人憂懼的陰影中,他看見一大片令他頭暈目眩的造物。站在某些匪夷所思的視角上,卡特看見許多巨大且奇異的形狀,即便他一生都在學習與研究那些神秘的事物,但那各式各樣的延伸已完全超越了他至今所能夠了解到的任何有關生物、大小與邊界的概念。他開始隱約了解1883年那個住在阿卡姆鎮農舍里,名叫倫道夫·卡特的小男孩;以及那個在第一道門之後,坐在類六邊形台座上的模糊身影;他這個現在置身在無垠深淵、直面這位存在的卡特;還有其他所有他想像或感知到的卡特是如何在同時存在的了。
這時,那些思潮變得更加洶湧了,並且開始設法加深他的理解,將他這個極其渺小的部分與那繁雜多樣的存在相互調和起來。它們告訴他,空間中的每個形狀不過只是更高維度與這個空間相交產生的一個面而已——那就像是立方體上的一個方面,球體上的一段圓弧。然而,就算三維世界裡的立方體與球體也是如此從對應的四維物體上裁切下來的部分而已——人類只有通過猜想和睡夢才能窺見那樣的世界;但是即便這些四維的形狀也只是五維形狀上的一部分,如此等等,一直上溯到那令人眩暈而又無法觸及的上位,那作為一切事物原型的無限。人類與人類之神所屬的世界僅僅是一個渺小事物上一個微不足道的方面而已——只是他通過第一道門抵達的微小統一體,那個烏姆爾·亞特·塔維爾指揮著上古者們入夢的地方的一個三維截面而已。可人們卻視之為真實,並將所有認為它有著更高維度原型的想法斥為虛幻,這恰恰就站在了真實的反面。那些我們稱之為物質和真實的東西不過是一些投影與幻覺,那些我們稱之為投影和幻覺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物質與真實。
那些思潮繼續向他解釋到,時間其實是靜止的,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那種由於時間流動而導致事物發生變化的感覺不過是一種錯覺而已。事實上,時間本身就是一種錯覺。只有那些置身在有限維度中、視野狹小的存在才會認為有像是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類的東西。人類產生時間的觀念僅僅是由於那些他們稱之為變化的過程,然而這些變化本身就是種錯覺。所有那些過去存在、現在存在、將來會存在的事物事實上都同時存在。
這些啟示來臨時伴隨著一種猶如神明般的莊嚴與肅穆,讓卡特無法質疑。即便這一切幾乎完全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但他仍覺得它們一定是對的,因為這個最終出現的浩瀚真實與之前所有那些狹窄片面的觀點,以及那些被局限的見解完全相反;而他也早已慣於那些深遠奧妙的思索,這能將他從那些局部、片面的思想所施加的束縛和奴役中解放出來。難道他整個追尋之旅的基礎,不正是一種認定那些局部與片面都是虛妄的信念麼?
在一段意味深長的停頓後,那些思潮繼續向他傳達著信息,告訴他那些較低維度的住民口中所謂的變化僅僅是它們自我意識的作用而已,是它們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觀看這個外部世界產生的結果。切斷一個圓錐後得到的形狀會因為剪切的角度不同而發生變化——根據不同的剪切角度可能得到圓形、橢圓、拋物線或者一條雙曲線,然而圓錐本身並沒有變化——所以,一個固定不變同時也無窮無盡的真實所產生的某些局部面貌也會隨著視角的不同而發生相應的變化。這種由意識造成的視角變化使得那些內層世界裡的弱小存在都是些奴隸,因為即使他們發現一些稀少的異樣,他們也無法學著控制這些異常。只有極少數研究禁忌事物的學者能夠獲得一些有關這種控制的蛛絲馬跡,進而因此征服時間與變化。但那些位於大門之外的存在卻能依照著他們的意願,支配各種視角,掌握宇宙絕大多數的面貌——那些破碎的、包含有變化的景象,或者那些超越了局部景象之外的整體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