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頁
當我們靠近那些山脈,開始辨認那些高低起伏的山麓地帶時,漸漸變白的天空上突然出現奇異的蜃景,之前我心中已經混亂不堪,蜃景的出現讓我不安的情緒變得更加強烈。過去數周之內,我已見過幾十次極地蜃景,一些和面前的幻景一樣看起來神奇而逼真;但是面前出現的蜃景是不同的,總是隱隱地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惡陰沉味道。在翻滾的冰晶雲之間,那些高大的城牆、堡壘、尖塔高低錯落,恍若迷宮,時隱時現,這讓我渾身戰慄不已。
這些建築不是人類所熟悉的,甚至遠超出人類的想像,如黑夜般黝黑的巨石大片綿延開來,幾何上顛倒錯亂,散發著詭異至極、邪惡不詳的氣息。有些圓錐體頂部被截斷,上面又立著許多高大圓柱體,圓柱體上到處都有凸起,頂上常常覆蓋著一層層薄薄的扇形碟狀體;如同桌子般平整的奇怪石台,似乎是大量長方形石板或圓形碟狀體或五角體堆疊而成的。圓錐體和角錐體有的獨立存在,有的頂端上還有圓柱體或立方體或頂角削去的圓錐體和角錐體,偶爾還有五個一組簇擁在一起的尖塔。所有這些瘋狂的建築,似乎通過管狀天橋一座接一座彼此相連,天橋懸於半空,儘管高度不一,但相同的是,都高得令人發暈,這巨型建築群的龐大規模,任何人都會感到恐懼和壓抑。一般的極地蜃景再奇怪,到底也和北極捕鯨人斯克斯比於1820年看到並畫下的那些蜃景差不多;但是此時此刻,前方直聳天際的未知黑色山頂,記憶中關於古老詭異世界的發現,都讓我們每個人心頭籠罩上一層陰影,多少都能覺察到某些邪惡氣息,兇險而未知,正靜靜地潛伏在黑暗之中。
儘管蜃景在消散的過程中,那些原本噩夢般的尖塔和圓錐體扭曲變形得更加醜陋可怕,令人毛骨悚然,但它有消散的趨勢,這讓我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當所有的蜃景消散在白茫茫翻滾的雲海之中後,我們再次將目光投向地面,發現即將抵達本次航行的終點。前方未知的山脈如同巨人修建的可怖城堡,拔地而起,令人目眩神迷,即使不用望遠鏡,也能一眼分辨出山脈那奇怪的規則輪廓。我們飛過最低的山麓地帶,在雪與冰之間的小塊高原平地之上看到一些黑點,那應該就是萊克營地和鑽探的地方。五六英里外有一片更高的山麓地帶,更遠處的那些可怕群山,高度超過喜馬拉雅山,看起來更加巍峨森然。最後,羅普斯——替換麥克泰格操縱飛機——對準左手方向的黑點開始降落,那裡的規模看起來像是一座營地。此時,麥克泰格發出了考察隊最後一條未經任何刪減的無線電報。
當然,大家看到後續發回的電報,已經變得十分簡短,信息量明顯不足。降落後幾小時後,我們極其慎重地發了這樣一份電報,萊克的小分隊被前一天或前一天晚上的狂風徹底摧毀。十一人死亡,年輕的格德尼失蹤。人們考慮到我們發現這一悲慘事件時所受到的沉重打擊,所以也並未對這份報告的簡短含糊缺乏細節有什麼不滿,並相信了我們的說辭,因為狂風肆虐破壞了所有人的屍體,所以屍體根本無法運回來。說實在的,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即使我們處於那樣的悲痛、無助和令人窒息的恐懼之中,報告中的任何細節都與實際情況完全不同。我們撒了個彌天大謊,因為謊言背後隱藏的是我們不敢也不願提及的東西——如果不是為了警告人們遠離那片無法言語的恐怖世界,我現在都不會說半個字。
狂風的威力確實是巨大的。即使沒有其他事故,萊克小分隊的全體成員能否安然度過這場狂風,也是未知數。風暴,和它挾裹而來的冰粒,其威力一定比我們之前遭遇的都要可怕得多。飛機遮蔽處——殘破不堪——幾乎被徹底粉碎;遠處的井架完全散架。地面上飛機和井架上的金屬部分都被颳得鋥亮,兩頂邊緣被雪塊加固過的小帳篷被完全吹倒,癱倒在地。散落的木質結構上油漆被刮蹭殆盡,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坑,地面上所有的痕跡都被一掃而盡。我們也沒發現任何可以帶出來的完整太古代生物樣本。不過從一堆散落在地的殘落物中發現了一些礦石樣本,包括幾塊淡綠色皂石碎片,它們奇怪的五角星形狀和上面圓點排列成的模糊圖案引起了我們許多猜測對比;一些化石骨骼上有那種詭異的典型傷口。
雪橇犬沒有一隻倖存,萊克他們匆匆搭建的雪橇犬圍牆幾乎被破壞殆盡。有可能是狂風造成的,但靠近營地那一面圍牆,儘管處於背風面,卻遭到更嚴重的破壞,說明這是某種瘋狂的野獸試圖突破圍牆向外衝撞後留下的。三架雪橇全部失蹤,我們試著這樣解釋,可能是狂風把它們吹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鑽井附近的鑽探和融冰設備嚴重損壞,無法搶救修復,所以我們就用它們堵住萊克炸開的那個連接著遠古時空的口子。我們也把損壞最嚴重的兩架飛機留在原地了;因為剩下的人中,只有四個人算得上是真正的飛行員——謝爾曼、丹福思、麥克泰格和羅普斯——而丹福思看起來精神嚴重受創,不再適合駕駛。儘管很多東西都不知道被吹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還是帶回了能找到的所有書籍、科研儀器和其他一些零碎物品。備用帳篷和毛皮外套要麼不見了,要麼破得不成樣子。
大約下午4點,大規模搜索無果後,我們只能判定格德尼沒有活著的可能性了,我們發送了一封措辭謹慎的電報給“阿卡姆號”,再傳給外界;我認為我們表述得挺好,不動神色又含糊其辭。我們說了很多關於我們帶去的雪橇犬的事,和萊克之前說過的一樣,它們靠近那些生物樣本時變得十分狂躁和不安。我想,我們應該沒有提到,它們靠近那些奇怪的淡綠色皂石和其他一些東西時也是同樣的反應;其他東西諸如科研儀器、飛機、營地和鑽井附近的許多設備,設備中的某些部件被狂風吹得鬆動、移動或是破壞,那這場狂風到底是有多好奇,難道想看明白這些設備是什麼工作原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