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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大約下午3時,威爾科克斯的症狀突然徹底消失了。他徑直從床上坐起,驚訝地發現自己身在家中,且對於3月22日那晚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印象。3天後,醫生宣布他沒有大礙,他便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可對安格爾教授來說,他不再有用了。他一恢復,那些怪夢便銷聲匿跡,叔祖父在連續聽他講了一周毫無意義且毫無關聯的普普通通的夜夢之後,就不再記錄了。
手稿的第一部 分到此為止,可一些相關的零散記錄給我更多的思考空間——事實上,我根深蒂固的懷疑思想,導致了我對威爾科克斯的不信任。這些令人不解的筆記全是對不同的人夢境的記錄,發生的時間都和年輕的威爾科克斯做怪夢的時間段一致。看來,我的叔祖父大費周章地做了廣泛的調查,把周圍問起來不至於顯得魯莽的朋友問了個遍,讓他們匯報夜裡做了什麼夢,以及前段時間有沒有哪天看見過什麼值得注意的幻象。他收到的答覆多種多樣,起碼那數量肯定不是哪個沒有秘書的普通人能獨自處理過來的。別人答覆的原始信件沒有被保存下來,但他用筆記做了詳盡的摘要。
社會各行業的普通人——新英格蘭傳統社會的中流砥柱們——的答案幾乎都是否定的,但在3月23日到4月2日之間的夜裡,有不同地方的寥寥數人產生過莫名不安的體驗。這段時間,也正是年輕的威爾科克斯發瘋的時候。搞科學的人感到情緒波動的稍多一些,有四人含糊地提及他們在一瞬之間看見了奇怪的景象,其中一人還說到了對某種不同尋常的事物的恐懼。
但藝術家和詩人給出的答覆最切題,而且我知道,若是他們彼此間交流了,一定會爆發恐慌。當時,由於沒有原始信件,我有些懷疑是叔祖父提了誘導性問題,或是他根據潛意識中期望的結果改動了記錄。因此我仍然覺得,是威爾科克斯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我叔祖父過去的研究數據,然後刻意找上了這位資深科學家。這些文藝工作者們的答覆令人十分不安。從2月28日到4月2日間,這些人大都夢見了非常古怪的東西,而且在雕塑家發狂的那段期間,這些怪夢的活躍程度更是遠超過其他時段。在表示自己做了怪夢的人當中,超過四分之一都夢見了和威爾科克斯所述相似的那些場景和不成聲音的怪聲。還有一些人承認自己在夢中感到了強烈的恐懼,而恐懼源自某種巨大的無名之物。其中,有一起加了重點符號的記錄還很可悲。這則記錄的主人公是位著名的建築師,向來對神智學和神秘主義感興趣,在威爾科克斯陷入昏迷的同一天,他陷入了極度的癲狂,不停地尖叫求救,說某種從地獄逃出來的東西要害他,持續幾個月後,他撒手人寰。要是叔祖父在做記錄時能點名道姓,而不是僅用數字編號,我早就展開個人調查、上門求證了。不過,我還是成功地找出了寥寥幾位受訪者,我問的這些人全都證明記錄為實。我時常好奇,是不是教授調查的所有人都和這幾人一樣一頭霧水。他們永遠得不到解釋了,這未嘗不是好事。
如我前面所說,那些新聞剪報都涉及同一時間段內發生的種種恐慌、狂熱和怪異事件。安格爾教授一定是僱傭了一支專門的剪報小組,因為他收集的新聞數量巨大,而且遍布全球。倫敦夜間發生過一起自殺事件:某個獨居的人在睡夢中發出恐懼的慘叫,然後跳出了窗戶。類似的還有某個頭腦狂熱的人寫給南美洲某報紙編輯的信,內容不著邊際,說他通過幻視看見了可怕的未來世界。一份加利福尼亞州的電訊報導說,神智學者們建起了一片聚居地,統一穿上白袍,等待某種從未到來的“光榮完結”降臨。此外,在3月22日至23日,印度的一些新聞以謹慎的措辭提到當地爆發了幾場嚴重的騷亂,海地的巫毒教狂歡成倍增加,非洲也出現了一些不詳的傳言。駐紮在菲律賓的美軍發現當地某些部落騷動不安,紐約的警察在3月22日至23日夜裡遭到了一群歇斯底里的地中海人的襲擊,愛爾蘭西部也滿是瘋狂的謠言和傳說。巴黎有個名叫阿杜瓦—博諾的異想天開的畫家,於1926年的春季沙龍掛出了一張名為《夢境》的畫作,內容堪稱瀆神。此外,各地瘋人院也爆發了數不勝數的騷亂,醫學界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事件之間的奇怪關聯,為此困惑不解,只能說是個奇蹟。總而言之,都是些奇怪的報導。事到如今,我簡直不忍回視自己當時那種麻木不仁的理性主義,竟對那些信息視而不見。但那時,我深信年輕的威爾科克斯早就知道教授以前研究過這一類的東西。
II勒格拉斯警探的故事
這份長長的手稿的後半部分則是關於一些陳年舊事的,也解釋了為什麼在叔祖父看來,威爾科克斯的夢以及那塊浮雕如此重要。看樣子,安格爾教授曾經見過那隻令人毛骨悚然的無名怪物的輪廓,也琢磨過那種未知的象形文字的含義,並且聽過那串姑且只能用“Cthulhu”來記錄的不詳的音節。於是,當他發現年輕的威爾科克斯的夢跟這些東西有著可怕的聯繫時,會追著他提問、要求他報告新的夢境也就不足為怪了。
叔祖父最初接觸到這些東西,始於1908年,即17年前美國考古學會在聖路易斯召開年度會議之時。安格爾教授作為業界翹楚,在所有的評議活動中都扮演著重要角色。所以,當一些業外人士特意趕到會上諮詢一些問題,希望專家為其答疑解惑時,教授成了他們首先找上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