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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塞對諸神十分了解,他甚至能夠判斷出諸神的往來蹤跡,並且猜測出諸神的許多秘密,因此人們甚至將他視為半神半人。正是他明智地勸告了烏撒城的居民,烏撒城才得以制訂了那條舉世矚目的律法——烏撒城內禁止任何人殺貓;也正是他首先告訴年輕的祭司阿塔爾,黑貓們在仲夏節前夜到底去了哪裡。巴爾塞讀盡了關於地球上的諸神傳說,難免心生好奇,十分渴望能夠親眼目睹諸神的顏容。他相信憑藉自己對諸神的神秘了解,可以在觸怒諸神之時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因此當他得知眾神會在月蝕之夜到達山峰時,便下定決心在那一夜登上宏偉的哈提格—科拉山去一睹究竟。
哈提格—科拉山位於哈提格城外很遙遠的石漠之中,名字也依城而取,就像一座沉默的神殿裡矗立著的一尊岩石雕像。山峰周圍環繞的霧氣透出悲傷的氣息,因為這霧氣正是諸神悲傷的回憶——昔日諸神曾經定居於此,並且深愛這個地方。地球上的諸神如今還是會經常乘雲船回到哈提格—科拉山,並在山坡上布下層層蒼白的雲霧,然後就在一輪皓月之下像過去那樣在山巔上舞蹈。哈提格城的居民們說,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試圖登上哈提格—科拉山,尤其不要在濃霧將山峰和月亮都遮蔽的夜晚去登山,那無疑是去送死;然而,巴爾塞先生從附近的烏撒城來到這裡時卻並未將此言論放在心上。陪他一同前來的是他的弟子,那位年輕的祭司阿塔爾。阿塔爾是客棧老闆唯一的兒子,有的時候會感到害怕;然而巴爾塞先生的父親是一位伯爵,曾經居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因此他的血統里沒有絲毫普通大眾的迷信思想,便只是嘲笑這些擔驚受怕的佃農。
巴爾塞先生和阿塔爾不顧佃農們的苦苦哀求,執意離開了哈提格城,進入了岩漠地區,夜晚到來的時候還在篝火旁邊談論諸神的事情。他們在路上走了很多天,終於遠遠地望見了哈提格—科拉山,以及環繞在山頂上的充滿悲傷的霧靄。第十三天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到了哈提格—科拉山荒涼的山腳下,年輕的阿塔爾忍不住向巴爾塞先生述說了自己心中的恐懼。可是巴爾塞先生年高博學,毫無畏懼,他大膽地走在前面,登上了山坡,而這山坡自參蘇時代以來便無人攀登過。《納克特抄本》中曾用可怕的話語記載過那個時代。
通向山頂的路布滿岩石,路上不斷有峽谷、斷崖和落石出現,讓這一路充滿了驚心動魄的危險。越往上爬,氣溫變得越低,周圍的積雪也變得越多,儘管巴爾塞和阿塔爾藉助登山杖和斧頭艱難地開闢出向上的道路,步伐也很沉重緩慢,他們還是會時不時地滑倒、摔倒。終於,空氣變得稀薄起來,天空也變了顏色,兩人開始感到呼吸困難,但還是努力不停地向上登攀。他們為眼前奇特的景色感到驚訝,一想到自己即將登上山頂,當夜裡月亮出來、山頂被蒼白的霧氣籠罩時,究竟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兩個人更是感到恐懼萬分,不禁渾身戰慄。他們又花了三天時間,不斷向上攀登,去到更高的、更加接近世界屋脊的地方。而後,他們開始野營,等待月亮出現、陰雲密布的時刻到來。
他們連續等了四天四夜,每個夜晚都沒有雲朵出現,寂靜的山峰周圍也僅僅圍繞了一層稀薄的霧氣,月光穿過霧氣冷冷地照射下來。到了第五個晚上,正是一個滿月之夜,巴爾塞先生發現北方很遠的地方出現了大片厚厚的雲團,於是便和阿塔爾一起專注地望著這些雲團不斷向山峰接近,徹夜未眠。那些雲團緩慢地、謹慎地向前移動,厚重又莊重,最後將哈提格—科拉山的山峰團團圍住。巴爾塞先生和阿塔爾距離峰頂還有很遙遠的距離,再加上雲團的遮擋,已經完全看不到月光和峰頂了。在接下來漫長的一個小時裡,兩人只是目不轉睛地凝望著遠方的雲團,看著雲團捲起漩渦,變得愈發厚重和浮躁。巴爾塞先生對大地諸神了解甚多,他屏息凝神地聆聽著雲團中發出的某些聲音。而阿塔爾卻只顧感受霧氣帶來的寒冷,並對夜晚感到恐懼,驚慌失措。很快,巴爾塞先生就開始向更高處攀登,並且急切地招呼阿塔爾跟上自己的步伐,可是呆若木雞的阿塔爾很久之後才跟上來。
霧氣實在是太濃厚了,導致呼吸困難、視線模糊,讓攀登變得非常困難。儘管阿塔爾最後還是跟了上來,但是他也只能遠遠望著巴爾塞先生在霧氣繚繞的月光下攀爬於山坡之上的灰色身影。後來阿塔爾被巴爾塞先生越落越遠,仿佛巴爾塞先生空長了一大把年紀,登起山來竟然比小阿塔爾還要敏捷。巴爾塞先生並不懼怕已經變得極為險峻的地形,雖說這樣的地形只有強壯而大膽的人才能越過;他也從不在面對那些寬闊的黑色地裂時止步不前,雖然這些裂口連阿塔爾也只能勉強跳過。兩個人就這樣一路跌跌撞撞,攀登過了岩石和溝壑,時不時地跌倒,再爬起;時不時面對黑色的冰峰和沉默的花崗岩峭壁,敬畏其如此廣漠和死寂。
突然之間,巴爾塞先生就從阿塔爾的視線里消失了,因為他已經爬過了前方一處可怕的峭壁,那塊峭壁向前突起,威嚴矗立著,仿佛是要阻斷任何沒有得到諸神授意的來訪者繼續向上攀登的路。阿塔爾被巴爾塞先生遠遠地落在下面,正琢磨著自己如果也到達了那塊峭壁,該如何爬過去。結果就在這時,他發現遠處有一道奇妙的光線正在逐漸增強,仿佛預示著無雲的山頂和被月光照亮的諸神的集會之地已經近在咫尺。當他向著突出的峭壁和明亮的夜空繼續攀爬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沒過多久,巴爾塞透著狂喜的吶喊聲就穿過高處的濃霧,從他的視野之外遙遙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