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113頁

    天知道它們到底有多少——一定是數以千計了。在閃電微弱的、時斷時續的光亮中看到它們的洪流,實在令人深感震驚。當這道洪流逐漸稀疏到可以瞥見它們是一個個單獨的有機物後,我看到它們是些矮小、畸形、滿身毛髮的惡魔或者類人猿,像是把猴子一族用諷刺誇張的手法進行妖魔化後的形象。它們沉默得令人髮指。一隻掉隊的生物熟練地轉身將一個更加弱小的同類吃掉了,它們對此習以為常,這期間幾乎連聲尖叫也沒有發出。其餘的生物把它吃剩的東西分搶到手,津津有味地吃掉了。我因為恐懼和噁心感到一陣眩暈,但我病態的好奇心戰勝了這一切。當最後一個畸形怪從充滿未知噩夢的地下世界中獨自冒出來時,我拔出自動手槍,借著雷聲的掩護向它開了槍。

    洶湧奔騰的身影處在黏稠的血色瘋狂之中,它們尖叫著、滑動著,一個追著另一個,穿過紫色閃電照耀的天空下被鮮血染紅的無盡走廊……沒有定形的幽靈和萬花筒似的突變,這就是我記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怪異繁茂的橡樹林布滿巨蟒一樣的根莖,盤曲在被成千上萬獵食同類的惡魔污染了的土地上,吮吸著地底不可名狀的汁液;水螅一樣上下顛倒的地底核心,在黑暗中探向地面,形成土丘樣子的觸手……瘋狂的閃電照亮了爬滿常青藤的邪惡牆壁,照亮了覆滿真菌植物的惡魔拱廊……感謝上天讓我在無意識的狀態中,還能憑著本能跑到有人類居住的地方,跑到在晴朗天空的靜謐群星照耀下沉睡的平靜村莊。  

    我用了一周才恢復到能往奧爾巴尼送信的程度。我叫他們派一幫人過來,用炸藥把馬登斯公館和風暴山整個山頂都炸毀,堵住所有能夠發現的土丘地洞,並摧毀某些營養過剩、其存在本身似乎就會有辱神志健康的樹木。當他們做完這一切後,我才能夠睡下一小會兒,但只要我還記得潛伏的恐懼那無以名狀的秘密,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安息。這件事會一直糾纏著我,因為誰敢說這次把它們徹底剷除了,而這世界上也不會有類似的現象存在?又有誰像我一樣知道了這一切之後,在想到大地中存在的未知洞穴時,不會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感到噩夢般的恐懼呢?我一看到水井或是地鐵入口,還是會感到渾身顫抖……為什麼醫生不能給我一些可以讓我入睡,或是能夠讓我的大腦在雷鳴時真正保持鎮靜的東西呢?

    在我向那個脫離隊伍的無法言說的事物開槍射擊後,我在手電筒的白光照射下所見到的真是太簡單明了了,我甚至花了將近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神志也為之發狂。那是一個令人作嘔的、骯髒發白的大猩猩似的東西,它生著鋒銳尖利的黃牙和亂蓬蓬的毛髮。它是哺乳動物退化到極致的產物,是孤立繁衍、在地上地下靠同類相食獲取營養的可怕結果,是一切潛伏在生命背後咆哮著的混沌和獰笑著的恐懼的化身。它死去時眼睛還一直看著我,這雙眼睛喚醒了我陰鬱的記憶,它們就像曾在地下盯著我的那雙眼睛一樣,有著古怪的特質。一隻眼睛是藍色的,另一隻眼睛是棕色的。它們就是古老傳說中馬登斯家族的異色瞳。無聲的恐懼壓頂而來,我明白了在消失的馬登斯家族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為雷聲而瘋狂的可怕家族。  

    (臧舟譯)

    ————————————————————

    (1) 卡戎(插ron),希臘神話中冥河上擺渡亡魂去陰間的神,厄瑞玻斯和尼克斯之子。

    牆中鼠

    The Rats in the Walls

    這篇故事寫於1923年8月至9月,是洛夫克拉夫特寫作生涯中最偉大的作品之一。小說受到了薩賓·巴林—古爾德(S.Baring-Gould,1834—1924)的《中世紀怪奇傳說》(Curious Myths of the Middle Ages,1866)和菲奧娜·麥克勞德(Fiona Macleod,1855—1905)的《食罪者》(The Sin-Eater,1895)中一些段落的啟發,可以算是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中關於遺傳性退化主題的巔峰之作。洛夫克拉夫特將這篇小說投稿給《大船》雜誌,後卻因“太過可怕”而被拒絕發表,最後發表於《詭麗幻譚》1924年3月刊上。

    1923年7月16日,等最後一個工人也完成了他手上的工作後,我搬進了艾格塞姆修道院。重建修道院是一項宏大而艱巨的任務,這座荒棄的建築群除了空殼一樣的廢墟之外,幾乎什麼也沒有留下來,但這裡曾是我祖先的居所,因此我不計一切代價完成了這項任務。自詹姆斯一世統治以來,這個地方就再也沒人住過了,當時發生了一樁十分可怕的慘案,房屋的主人,他的五個孩子,還有幾個僕人都被殺死了。這場慘案的很多問題都無法解釋,在一片猜疑與恐懼的陰霾之下,主人的第三個兒子被推了出來,他就是我的直系祖先,也是這個為人深惡痛絕的家族裡唯一的倖存者。由於唯一的繼承人被指責是殺人犯,這片房地產就歸屬國王所有了。被告人既沒有嘗試為自己開脫罪責,也沒有想辦法拿回自己的財產。他因為某些事情而深感恐懼,這種恐懼遠遠不是來自良心的譴責或法律的制裁帶來的影響能夠相比的。他只表達了一個瘋狂的心愿,希望自己從此再也不要看見這座古老的建築,並將其徹底忘記。沃爾特·德·拉波爾,也是第十一世伊克姆男爵,他逃到了維吉尼亞,在那裡組建了家庭。到了下個世紀時,他們一家已經以德拉普爾這個姓氏為人所知了。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113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