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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在上午十一點的時候,我們全體七個人帶著照明能力很強的探照燈和挖掘工具下到了地下室,並在進去之後把大門拴上了。黑鬼子也跟著我們一起,它顯得很興奮,調查者們對它的這種狀態不敢輕視,也沒有因此就不讓它跟來,實際上他們十分希望黑鬼子能在場,以防出現一些人類感知不到的嚙齒類動物的行蹤時它能幫得上忙。我們只是簡單記錄了一下那些羅馬時期的銘文以及祭壇上的未知圖案,因為其中的三個學者已經見過它們了,而且他們所有人都清楚這些銘文和圖案的特徵。我們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最重要的中央祭壇上,不出一個小時,威廉·布林頓爵士就成功地把它向後撬起來了,用某種我不太知道的方法保持住了祭壇的平衡。
如果我們毫無準備就看到祭壇下面藏著這樣駭人的事物,一定會被沒頂的恐懼徹底擊潰。在鋪有磚塊的地板中間,有一處近乎方形的洞口,洞口裡面延伸著一段不規則的石頭階梯,階梯磨損十分嚴重,中間部分差不多就是個傾斜的平面,階梯上面堆積著大量人類的骸骨,或近似人類的骸骨,場面極為陰森恐怖。那些保持還算完整的骷髏看上去姿態十分驚恐,而在所有這些骸骨之上都布滿了嚙齒類動物啃咬的痕跡。從頭骨上來看,這些死者簡直就是極度弱智和呆小症患者,或者有些像猿類的原始人。在這段扔滿骸骨的地獄階梯上方,橫跨著一條向下延伸的通道,看起來就像是從堅硬的岩石里鑿出來的,從通道里能夠感到有空氣流通。這氣流不太像是打開一個封閉的地窖後突然湧出的有毒氣體,而是帶著些清新和涼意的微風。我們沒有多作停留,就在顫抖中著手在階梯上清理出一段能夠往下行進的走道。那之後,威廉爵士檢查了牆上雕刻的痕跡,發現一件有些古怪的事情,從留下的刻痕方向來看,這個走道一定是自下而上打通的。
我現在必須仔細考慮,措辭也要慎重。
從布滿齧痕的骸骨之中清出幾節向下的階梯後,我們看見前方有亮光。那不是神秘的磷光,而是透進來的日光,這亮光只能是通過能夠俯瞰荒涼山谷的懸崖上不為人知的裂縫射進來的。這些裂縫從外面看的話幾乎不易察覺,這不僅是因為這個山谷完全沒有人居住,還因為懸崖太高,又向外突出,只有乘坐熱氣球才能仔細研究懸崖的表面情況。又往下走了幾步之後,我們被眼前的景象奪去了呼吸,那位心靈超能力調查員桑頓一下子就暈倒在他身後的人懷裡,接住桑頓的人也因深受震驚而感到一陣眩暈。諾里斯那張圓圓胖胖的臉此時慘白一片、毫無生氣,他被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發出一聲含混的尖叫。而我想自己當時所能做的就是倒抽一口涼氣,發出嘶嘶的吸氣聲,並用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在我身後的人是這個團隊裡唯一一個年紀比我還大的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喊出了一句老套的驚嘆,“我的上帝!”我此前從未聽過像他這般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這七位教養良好的人士中,只有威廉·布林頓爵士還能保持鎮定,更值得稱讚的是,他帶領著整個團隊前進,一定是第一個看見那幅恐怖景象的人。
在我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高大無比的閃著微光的洞穴,洞穴向遠處延展開去,人眼根本看不到盡頭,這是一個充滿無數謎團和恐怖暗示的地下世界。這裡有一些建築物,還有些建築的遺蹟,在驚恐的一瞥之間,我看到許多古怪的墳墓,看到巨石以原始的方式圍成了一個圈,看到一個穹頂低矮的羅馬時期的建築遺蹟,一個平鋪開的撒克遜建築群,還有一個早期的英格蘭大型木質建築物,但所有這些在地面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面前都不值一提。離階梯只有幾步遠的地方,鋪開了一片混亂堆積的人類骸骨,或者至少是和階梯上的那些一樣差不多像是人類的骸骨。它們就像是泛著泡沫的大海一望無際,有些已經支離破碎,而剩下的還保持著完整的骨架,或保持了一部分完整的骨架。這些還能看出完整骨架的無一例外都維持著惡魔一般狂怒的姿勢,不是在擊退某些威脅到它們的事物,就是懷抱同類相食的意圖正緊緊地抓著其他骸骨。
人類學家特拉斯克博士彎下身子辨認那些頭骨的時候,他發現這些頭骨存在著不同程度的退化情況,令他感到極為困惑。他們在進化程度上大多比皮爾當人還要低一些,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肯定要算是人類。他們中有許多進化程度較高,還有一小部分頭骨屬于思維敏銳的高級進化類型。所有的骸骨上都有齧咬的痕跡,大多是老鼠留下的,但有些則是類人生物的齒痕。與它們混雜在一起的是一些老鼠的細小骸骨,這是那支致命大軍遺落的成員,正是它們為這首古代史詩畫上了句號。
我不知道在經歷了那天令人毛骨悚然的發現之後,我們中還有誰能夠精神健全地活下去。不論是霍夫曼還是於斯曼,他們都無法構思出比我們七個人曾在其間蹣跚而行的閃著微光的洞穴更讓人無法置信、更令人發瘋般地厭惡的野蠻怪誕的場景了。我們在一個又一個揭開的真相面前跌跌撞撞地行進著,嘗試暫且不去想這些事情在三百年前,或是一千年前、兩千年前,甚至上萬年前發生時的場景。這裡就是地獄的候客廳,當特拉斯克告訴桑頓有一些骷髏在最後的二十代或更多代里一定已經退化到四足獸的地步時,可憐的桑頓再一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