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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抬頭看了看:“我該如何穿透那光束,你說的白色光是轉世成人的入口,把握有多少?”
我苦笑著說:“不知道,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現在只證明了黃色光是異度空間的入口,至於白色光是不是轉世成人的入口,就不可而知了。”
“那我去試試吧!我聽你的選白光。”
“不行,萬一我分析錯誤其不是害了您,我怎麼能讓外婆去冒險!”我情緒不穩定的說。
外婆笑了,伸出消瘦的手,把我拉入了懷裡。“傻孩子不要難過,有些事情是必須要選擇才有結果的,我不怕結果是什麼。只要不困在這個地方永無至盡的孤寂,去那裡都不重要,你選的我不會怪你。”
我抬頭看到外婆用期待的眼神,望著那一束束色彩各異的光芒。
我離開了外婆的懷抱咬咬牙說:“我們找把鏡子用鏡子對光的反射原理,把無法直達地面的光束接下來轉照在您身上,您一定可以出去。”
外婆和我忙碌起來,把客廳里桌子周圍的四張板凳,搬到桌面上重疊起來。我找來外婆常用的那面梳妝鏡淚淌滿面的爬上了桌面。
“孩子我信你,不用但心!”外婆仰頭看著我慈愛的說。
我下定了決心跨上了板凳,把手中的鏡子伸向一個瓦縫裡透過來的白色光束,白光照在鏡面上反射出一道耀眼有力的光柱。光柱落在外婆身上微笑的外婆身體開始迅速模糊起來,她伸出漸已透明的手向我揮動著,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我面前。
在我撕心的呼喚中,黑暗隨著刺耳鈴聲沖入我的腦子裡。
我猛然坐起身來,床頭邊柜子上的鬧鐘還在瘋狂的響著,我伸手關掉了它。清晨晨曦顯露的光芒穿過窗戶溫暖著滿屋。我感到臉上有淚水,伸手輕輕的擦了擦,原來是場夢!我直直的倒在床上,轉頭發現電腦還沒有關,外婆那照片還在對著我微笑。我想到了夢中的情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此時的自動表整歡快的走著,時間是凌晨十二點零五分。我再度起身,仔細查看是凌晨十二點零五分,我順手抓過鬧鐘,鬧鐘上的時間是早上六點零五分。難道這不是夢是真的!我真的去過什麼異度空間?我呆呆的看著電腦,此時的電腦顯示器已經自動關閉了,那裡黑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花神》(人妖)
牡丹為花中之王,北地最多,花有五色、千葉、重樓之異,以黃紫者為最。八月十五是牡丹生日,洛下名園有牡丹數千本者,每歲盛開,主人輒置酒延賓,若遇風日晴和,花忽盤旋翔舞,香馥一場,此乃花神至也,主人必起具酒脯羅拜於花前,移時始定,歲以為常。……正黃色十一品。御衣黃,千葉,似黃葵。
——引自清·陳淏子著《花鏡·卷三·花木類》
四百年灰飛煙滅,四百年時間消殆如指間銀沙,被握起,又落下,淌在萋萋芳草間,固守我的長眠。我在黑暗窒息的地底,緬懷著我的生平。冰河洗劍,銀鳶踏月,一切都被時間踐踏地支離破碎,空餘一盞心燈在黑漆漆的棺材中,我永不消散的靈魂。
玉琀蟬壓在舌底,幾百年了依舊冰涼地沁脾,我早已沒有了讓它溫潤的體熱,只是由它禁錮著我的靈魂,四百年如一日。我始終不願意離去,就算是被封鎖在沒有空氣沒有陽光的墓室里,被釘死在漆黑如甬長過道的棺材裡。我不需要空氣,不需要陽光,我只消在這裡休息,幾百年了也不願離去。
我聽見墓室外面蟲鳴的聲音,陽光應該很燦爛,我甚至能聽見外面花朵瘋狂的生長發出的細微掙扎的聲音,那是我四百年前播下的種子啊。芍藥,劍蘭,月季,玫瑰,辛夷……應該是萬紫千紅的世界啊!然而我這下面卻冰冷孤寂得很,甚至很長時間才能聽點一滴水珠落下,那些水珠年復一年的落下,堆積成一道道錐形的鐘乳。我躺在棺材裡看不到,可我確確實實可以感覺到。
天授一年冬,武皇心血來潮,要在寒冬賞百花,眾花伶惶恐而至,悉心照料,終於臘月,百花齊放,新艷相角。臘梅清冷,月季新純,劍蘭傲骨……就連一載一瞥的優曇也吐蕊。惟獨花冠牡丹,孤枝零葉,在百花間黯然失色。武皇大怒,罪罰於花伶銀月,將一人一花逐出西京長安,放逐至東都洛陽。牡丹既到洛水,忽吐嫩蕊,一夜間齊齊開放,錦似雲霞。武皇聽聞,復大怒,焚牡丹於洛水邊上,一時間,喧喧洛陽,竟成花冢。
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有人在撥弄墓門前的長草,嘩啦啦。是有人找來了?四百年的安寧居然就要被人打破了。我放鬆了四百年的心弦一下子似乎緊繃起來,在那弦上架一粒水石,時時刻刻準備將它發出去,襲擊那個破壞安寧的罪人。轟轟的聲音,是墓門被推開了,濃濃的青草味瀰漫進來,湮沒這地底下四百年腐朽的霉味。輕輕的腳步聲,行行頓頓,在穿越了所有的墓室之後,人的呼吸的味道越近了,均勻而有頻率。我很驚訝在發現了埋藏四百年寶藏的古墓後,這個人還能如此鎮定,腳步仍然是輕輕的,一步一步,邁到棺木前,我提一口氣,突然,在死去四百年後發現已經不在需要氧氣了,於是扣緊手指,隨時準備撲上去掐那人的頸脖。
棺材蓋被重重的挪開,轟隆一聲砸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升騰起一陣煙塵。四百年的朽味,在潮濕的墓穴中趨散開來,令人作嘔。我感覺到了人的體溫,他就站在我旁邊,平扶著棺材的邊緣,把頭俯下來端詳我四百年不變的容顏。我依舊閉著眼睛,和任何瞑目死去的人一樣,面龐是平和安詳的,可我死去的時候痛苦萬分,鳩毒化作千萬隻細小的蟲子,侵噬著我每一寸的肌體內臟,生不如死,我本不該瞑目。那個盜墓者的頭低得很下,垂下的髮絲掃過我的臉頰,我一動不動。他就這麼端詳著,端詳著,就像在端詳廟裡的菩薩。我將眼睛睜開,與那個沉溺的人對視,他仍盯著我看,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睛睜開了,直到知道我抽動嘴笑一笑,他才猛的一驚,本能的抬起身子向後靠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脖子被我牢牢的掐住,我坐了起來,伸著四百年未見陽光的蒼白的胳膊,死去的皮膚下沒有血液流動,但是仍然有感覺存在,甚至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大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