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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名叫傑森,他送凱勒到一家旅館。隔早他們在大廳碰頭,然後傑森便開車載他遊逛,指出各個景點給他瞧,包括國王巨蛋球場和太空針塔以及凱勒照說要殺的那人的住宅和辦公室。此外還有——遠遠望去幾乎瞧不見——白雪覆頂的雷尼爾山。
他們在城中一家上好的餐館吃午餐,傑森食量驚人,東西一口口塞進嘴。凱勒納悶起進嘴的東西不知流落到哪裡。他身上可沒半盎司贅肉。
女侍為他們的咖啡續杯時,傑森說:“呃,我還在想今天怕是錯過他了呢。才跨門進來那位瞧見沒?灰色西裝,藍領帶?一張紅色大臉?那就是卡利·威爾科克斯。”
他看上去跟照片一個樣。不過有人能當面指認絕對無傷。
“他是城裡的大頭,”傑森說,嘴唇幾乎沒動。“跌得越重,對吧?”
“什麼?”
“不是有這麼句話嗎?‘塊頭越大,跌得越重’?”
“噢,對。”凱勒說。
“看來現在你沒心情講話,”傑森說。“看來你有事要想,得琢磨細節。”
“是吧。”凱勒說。
“可能得花點時間,”他告訴桃兒。“這人是本地大頭。”
“本地大頭麼,我說?”
“據說如此。這就表示攻時安檢嚴苛,溜時引人注目。”
“碰到大頭就是這個樣。”
“可話說回來,塊頭越大,跌得越重。”
“隨你怎麼說吧,”她說。“總之慢慢兒來,凱勒。聞聞花香。只是別讓腳底長出草。”
媽的不是蓋的,凱勒想著。
他按下電視靜音鈕,及時止住一對年輕夫婦勸說他賽爾思薄荷糖可是一包能當兩包吃喲,兩包吃。他合起眼睛把這對話應用到自己的狀況。“凱勒是合約殺手。”“不對,凱勒是賣國賊殺手。”“他是一個殺手能當兩個用喲,兩個用……”
一次過一種生活,他想著,已經夠難了。兩種交疊的時候更是棘手多多。他在科羅拉多幫山姆大叔辦事的時候,沒法跟老頭推託說要暫緩西雅圖之旅。問題就在國家大事他能拖多久?這事到底有多急?
他沒法打給巴斯科姆詢問,所以他得假設事不容緩。
這也就表示他得想個辦法一樁任務當成兩樁辦喲,兩樁辦。
他最怕這樣。
禮拜六早上——也就是他飛到西雅圖後一個半禮拜——凱勒飛回家。這回他得在芝加哥換機,所以回到公寓時已經很晚。前一天晚上他已經打到白原鎮通知他們任務完成。他拆開行李,剝掉衣服,沖了個熱水澡,然後倒上床。隔天下午電話響起。
“保密防諜,”巴斯科姆說。“我只是想說你好棒。”
“噢。”凱勒說。
“通常我們不來這套,”巴斯科姆繼續說,“不過就算經驗老到的專業人士偶爾也需要給人拍個背鼓勵一下。你成就斐然,應該知道我們很感謝。”
“高興聽你這麼說。”凱勒承認道。
“而且我可不是說我自己而已哪。你的努力有頂高層的人士在感謝。”
“真的?”
“最高層,事實上。”
“最高層?”
“保密防諜,”巴斯科姆再次表示,“不過咱們這麼說好了——你已經贏得沒吸過大麻那位男人深深的感謝(譯註:謠傳柯林頓年輕時吸過大麻,他公開表示他曾試過一次,不過沒吸。此話從此傳為笑柄)。
他打到白原鎮,告訴桃兒他好累。“我明天大約午餐時間到,”他說,“可以嗎?”
“噢,好哇,”她說,“我會做三明治,凱勒。咱們來野餐。”
他放下話筒,想不出該拿自己如何是好。他突發奇想,搭了地鐵到布朗克斯,在動物園耗掉幾小時。他好幾年沒上動物園,久得他都忘了動物園一向叫他傷心。
現在還是一樣,不過他說不出原因。眼看動物困在籠里,他倒無所謂。就他所知,它們身陷囹圄還比浪跡野外過得好,活得較久而且較健康。它們不用耗掉一半時間獵找足夠食物,又耗掉另外一半防著自己變成別人的食物。看著看著難免要下定論說它們好無聊,不過他不信這套。他覺得它們看上去不無聊。
他一如往常莫名所以地傷心離去,回到曼哈頓。他在一家新開的阿富汗餐館用餐,然後去看一場電影,是西部片,不過不是那種他偏愛的好萊塢經典片。就連電影演完的時候,你都還搞不清哪個是好人。
隔天凱勒搭了早班火車到白原鎮,花了四十分鐘在樓上陪老頭。他下樓時桃兒告訴他有剛泡好的咖啡,或者冰茶。
他選咖啡。她已經拿高腳杯倒好冰茶要喝。他們坐在廚房桌旁,她問他西雅圖之旅如何。他說還可以。
“說起來你覺得西雅圖怎麼樣,凱勒?依我聽來,這會兒它好像成了大家的最愛。以前是舊金山,現在是西雅圖。”
“還不錯。”他說。
“有衝動要搬去嗎?”
他先前納悶過自己不知會有啥滋味:住在拓荒者廣場周邊那些工業建築改建的樓房裡頭,比方說,在帕克市場購買雜物,根據雷尼爾山相對的能見度來判斷天氣品質。不過他不論上哪兒,一向都會朝這路線想。這可不表示他已經準備好了要拔營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