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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內爾點頭。“幫咱們這兒的戴爾添瓶他喝的。”酒保倒下亞內爾的必點酒,原來是波本加水,然後為凱勒拔了瓶啤酒的蓋子。有人情緒崩潰餵了點唱機兩毛五銅板放起《杯子豎在那裡》。
亞內爾說:“你聽到他怎麼叫我嗎?”
“我沒注意聽。”
“叫我赫比,”亞內爾說。“大家都一樣。你也會如法炮製,忍不住。”
“好爛的世界。”凱勒說。
“老天在上,這話再對不過,”亞內爾說。“再沒人說得出更好的來。你結婚了嗎,戴爾?”
“這會兒還沒。”
“‘這會兒還沒’。我發誓這話要我能說的話,剁掉我手都可以。”
“有麻煩?”
“娶了個女人,可卻愛上另一個。可以說是麻煩吧,我看。”
“我看也是。”
“上帝創造過的最最甜蜜、溫柔、可親可愛的人兒,”亞內爾說,“她耳語一聲‘巴特’的時候,全世界其他人大叫‘赫比’我也無所謂。”
“你講的這位不是你老婆。”凱勒猜道。
“老天,不是!我老婆是個腳踝滾圓、性情陰狠、心腸死硬的賤婦。我恨我天殺的老婆,我愛我的女友。”
他們沉默了一下,整個房間也是。然後有人放起《寂寞兩字的底部有個小小人》。
“大家都不再寫這種歌了。”亞內爾說。
不寫才怪。“我敢說我不是頭一個這樣建議你,”凱勒說:“你可想過——”
“離開瓊,”亞內爾說,“跟伊迪絲遠走高飛。辦離婚。”
“之類。”
“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戴爾。晚上還有天殺的白天我都在想。我不只想,還喝酒想,可我什麼都做得,就這件事做不得。”
“為什麼?”
“有個男人,”亞內爾說:“對我來說是父親兼摯友。我這輩子碰過最好的人,他這輩子唯一做錯的就是生了個女兒,而我犯的頭號錯誤就是娶了她。這個男人如果還信什麼的話就是婚姻神聖。怎麼,他覺得離婚是咱們語言裡最最骯髒的字眼呢。”
所以亞內爾連他的婚姻是地獄都沒法透露給丈人知道,更別提採取行動結束掉。他和伊迪絲的戀情只能在暗中進行。而他唯一能說話的人就只有伊迪絲,不過她已經出城要到下禮拜左右才回來,所以他才會寂寞得要死,抓到第一個陌生人就等不及要傾訴衷腸。這點他表示抱歉,但是……
“噯,沒關係,巴特,”凱勒說,“人可沒法兒什麼都悶在肚子裡。”
“你叫我巴特,還真謝謝你。真的。連萊曼都叫我赫比,而且男人要找到比他還好的朋友可門兒都沒有。媽的,他也沒辦法。大家遲早都要叫我赫比。”
“呃,”凱勒說。“我會儘量撐久點。”
獨自一人時,凱勒思量起他的選擇。
他可以宰掉萊曼·克難德。照原先發派的任務進行就好,不要把事情複雜化。這一來大家的問題都能解決。瓊和赫比迫切想要離婚,這就可以辦到。
壞處是,他倆都會失去各自認為是微波玉米花發明以來最棒的東西。
他可以扔個銅板決定是要宰掉瓊或者她老公,藉此身兼類似萬不得已情況下的離婚法庭的職務。若是正面,瓊下半輩子都可以耗來對鬼魂不忠;若是反面,亞內爾則可以與伊迪絲得兼。她停口叫他巴特,開始叫他赫比也只是遲早的問題,當然,所以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出現在假日旅館,往投幣口丟個銅板放起“三流羅曼史,廉價幽會處”。
凱勒想到,應該有個解決辦法可以不必減少人口。不過他知道全世界就是他最不可能想得出。
如果身體有病痛,你能得到什麼治療全看你找誰診斷。你不會寄望外科醫生幫你整脊,或者開草藥、灌腸劑給你,或者跪下來同你一起禱告。不管毛病是什麼,外科醫生首先就是找個地方動刀。他接受的是這種訓練,這是他看世界的方法,是他營生的方式。
凱勒,同理,也是偏愛以手術解決。其他人也許會大力推薦心理治療或者參加十二步自救班,凱勒則會伸手拿起解剖刀。不過有時候很難看出該從哪裡切入。
把他們全宰掉,他野蠻地想著,讓上帝理出頭緒。或者夾著尾巴騎馬奔向夕陽吧。
大清早就要辦。凱勒先開車到謝里登,然後搭機到鹽湖城。機票他付現金,用的名字是約翰·理査德斯。在鹽湖城的環球航空櫃檯他買了張到拉斯維加斯的機票而且再次付現,這回用的名字是艾倫·約翰森。
到了拉斯維加斯機場,他在長期停車場走來走去,仿佛在找他的車。搞了差不多五分鐘後,一個穿了件翠綠格子呢獵裝的禿頭男子把一輛開了兩年的普里茅斯汽車停下,從行李廂扛出幾個大行李箱,固定在鋁製行李推車上頭。不管他是要上哪兒,他打包的東西的確多到可以待上一陣子。
他一出視線,凱勒便跪下一隻膝蓋,往底盤摸索直到他找著磁化隱藏鑰匙。他破車而入以前一定都要看一看,五回中有一回他都會幸運找到。一如往常,他高興極了。是個好徵兆,找到鑰匙。前景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