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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勒沖了澡穿上袍子。安德莉亞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他們互道晚安然後他朝納爾遜咂了聲舌,於是狗兒便跟著他走進臥室。他關上門時狗兒又發出那種聲音。
他剝下袍子上床,拍拍旁邊的褥子。納爾遜待在原處,就在門口正前方,而且重複起那種喉音,這回多了那麼點堅持的味道。
“想出去嗎?”
納爾遜搖搖尾巴,凱勒當它在說是。他打開門,狗兒進了另外一間房。他關上門回到床上,心想自己是否在忌妒。他猛想到他忌妒的或許不只是女孩——納爾遜想跟她一起而非他;他也很有可能是在忌妒狗兒——因為它可以跟安德莉亞同床共枕,但是凱勒卻不行。
小巧的粉紅色腳趾,每隻都塗上不同的顏色……
他還在理著頭緒時,門一開狗兒快步走進來。“它想跟你。”安德莉亞說,沒等凱勒做出反應她就把門合上了。
可它真想嗎?狗兒好像無所適從。它跳到凱勒床上,轉了一圈、兩圈,然後跳上地板走到門邊。它又發出那種噪音,不過這回聽起來很哀傷。
凱勒起床打開門。納爾遜探出門口,身體一半在外一半在內。凱勒自個兒也探出門口說:“我看門關了它心煩。那就開著怎麼樣?”
“好哇。”
他把門開個縫回到床上。納爾遜逮著機會繼續走進客廳。沒多久它又回到臥室。沒多久之後它又起身邁向客廳。怎的,凱勒心想,狗兒表現如同產房等候室里的父親哩?這樣來來回回是幹嗎?
凱勒闔上眼睛,覺得睡鄉遙遠得就像薩丁尼亞一樣。怎的,他心想,安德莉亞會想去那裡?為了沙丁魚嗎?那她也可以順道晃去科西嘉島買科西(譯註:此處是音譯corset,束腹之意),然後前往厄爾巴島買通心粉。還有馬爾他的獵鷹跟克里特島的克里丁(譯註:《馬爾他之鷹》是著名的偵探小說,克里丁此處是音譯cretin,美俚白痴之意),還有……
狗兒回來時他睡意正濃。
“納爾遜,”他說,“媽的你是怎麼搞的?啊?”他低下手搔搔狗的耳後。“你是小乖乖,”他說,“沒錯你是小乖乖,可你有時還真夠瘋癲。”
門上一聲敲響。
他從床上坐直。是安德莉亞,當然,而且門還開著;她敲門是要引他注意。“它沒法兒決定跟誰一起,”她說,“也許我該收拾東西走人了。”
“不要,”他說。他不希望她走。“別,別走。”他說。
“那我也許該留下。”
她踏進房間。進門前她已經打開客廳一盞燈,不過背景燈光沒有X光效果。粉紅色的法蘭絨東東不透明,她的身體凱勒啥也瞧不見。然後就那麼一個動作,她把袍子拉過頭頂丟在一旁,這下子她的身體他盡收眼底。
“感覺這樣是大錯特錯,”她說,“可我不在乎。我就是不在乎,你懂我的意思嗎?”
“完全了解。”凱勒說。
之後他說:“這會兒我看你八成以為是我要狗來那套的。真希望我能邀功,不過我發誓全是它出的主意。它就像那隻邏輯問題里的驢子一樣,兩堆稻草沒法決定要哪堆。結果它倒是有啥下場呢,我說(譯註:在這個有名的邏輯問題里,兩堆稻草和驢子等距,它無法選擇,最後餓死)?”
她沒搭話,於是他仔細看去,發現她在哭。老天,他說了什麼惹著她不成?
他說:“安德莉亞?有什麼不對嗎?”
她坐直了身兩臂交叉在乳下。“我只是好害怕。”她說。
“怕什麼?”
“怕你。”
“怕我?”
“告訴我你不會傷害我,”她說,“你辦得到嗎?”
“我幹嗎傷害你呢?”
“不曉得。”
“呃,你怎麼會說這種話?”
“噢,老天,”她說。她一隻手按到嘴上,啃起指節來。她的指甲沒擦油,只有趾甲擦。有趣。她說:“我一旦跟人發生感情,就藏不住心裡話。”
“怎麼?”
“倒也不是說我倆有了感情,我是說我們才上了一次床,可是我覺得我們很有感覺,你不覺得嗎?”
凱勒暗忖她用意何在。
“所以我得說出心裡話。瞧,我知道你是幹嗎的。”
“你知道我是幹嗎的?”
“出那些公差。”
可笑嘛這。她怎麼可能知道什麼?
“告訴我。”他說。
“我不敢說。”
老天,也許她真曉得了。
“講吧,”他說,“沒什麼好怕的。”
“你……”
“講吧。”
“你是刺客。”
糟糕。
他說:“你憑什麼這樣想?”
“我不是用想的,”她說,“我曉得,而且我也不曉得我怎麼會曉得。想來頭一天碰到你我就知道了。你放出的能量吧,我想。觸摸不到的感覺,可是在那兒沒錯。”
“噢。”
“我對人有直覺。請你不要傷害我。”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安德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