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他打到魏洛克在康乃狄克羅威敦的家。他自稱是某政治民調機構的代表,用了個她應該聽過的名稱。只得問她一些會引來冗長回答的問題,要讓她留在電話機旁絕非難事。“呃,非常感謝,”最後他說。“祝你一天順利。”
就讓魏洛克跟美國運通解釋這通電話的來由嘍。他打包好,幾乎就要跨出房門時,一眼瞥見那本平裝西部小說。帶走嗎?留下給女僕?怎麼做?
他拾掇起書,念了封面GG詞,嘆口氣。倫道夫·斯考特會這麼辦嗎?或者約翰·韋恩,或者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傑克·伊拉姆呢?
不,當然不會。
因為這一來就拍不出電影了。男人騎馬進城,查看狀況,碰上個女人,跟她勾搭上了,然後就打退堂鼓騎馬走人?擺這麼個玩意兒上銀幕,連藝術電影院都沒法放。
可話說回來,這不是電影。
可話說回來……
他瞧著這本書,很想狠狠甩出房間。不過他只是狠狠的嘆口氣。然後他便動手拆行李。
他正在城裡喝咖啡時,一輛敞篷小卡車停在對街,兩個男人下車來。其中一人是萊曼·克難德。另一個沒他那麼高,比他輕個二十磅而且要小二十歲。克難德的兒子,瞧他的長相。
結果才發現是他女婿。凱勒尾隨兩個男人走進一家店子,櫃檯後頭的傢伙打招呼叫的名字是萊曼和赫比。克難德有張好長的購物單,列出來的項目大半都是凱勒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用途的東西。
老闆把東西一樣樣擺出來時,凱勒瞧了瞧展示的手工馬靴。銳尖的鞋頭跑到紐約可好用了,他想著,可以宰掉角落的蟑螂。後跟可以把他的身高拉長起碼一英寸。他心想自己穿了馬靴會不會很彆扭,就像少女穿上第一雙高跟鞋。萊曼跟赫比看來是挺愜意地踩著他們的馬靴——銳尖的鞋頭以及高挺的腳跟和展示柜上不管哪雙都沒兩樣——而且看來也是挺愜意地打著他們細條條的領帶、戴頂十加侖重的帽子呢;凱勒很確定換成自己會覺得很可笑。
他們真是一對,他想著。長得像,講話像,打扮像,而且好像還超乎尋常地欣賞對方呢。
回到房裡,凱勒站在窗口俯看停車場,然後越過路面遠眺兩座山。幾年前他的工作把他帶到邁阿密,他在那兒碰到個古巴人要他千萬小心可別住在二樓以上的旅館房。“要是你得火速離開怎麼辦?”男人說。“地面那層,沒問題。二樓,沒問題。三樓,跌斷你該死的腿。”
這話的邏輯讓凱勒印象深刻,而且有那麼一陣子他也把男人的忠告謹記在心。然後他剛巧得知古巴人不只避開旅館的高樓層,他還拒坐電梯、拒搭飛機。原先像是入行的竅門,這下子感覺只是恐懼症。
凱勒想到,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被迫跳窗離開旅館房,或者其他不管什麼房。這倒也不表示事情永遠不會發生,不過他打好主意這個風險他要擔。他喜歡高樓層。也許他甚至喜歡擔風險也不一定。
他拿起話筒,打個電話。她接聽時他說:“我是德仔。信嗎?我的生意約談給取消了。這下子我整個下午都空出來了。”
“你還在我扔了你走掉的地方嗎?”
“我一直沒動。”
“噯,這會兒可別動,”她說,“我馬上過去。”
當晚九點左右凱勒想喝一杯酒,可是他不想在通姦人和他們最愛的音樂陪伴下喝酒。他開著他的銀白奇想四處繞,直到他在鎮沿找到了個前景看好的地方。此店芳名喬依館。外觀不起眼,裡頭聞來有發霉啤酒和隨意湊合的管線的味道。燈光很暗,地板上有鋸木屑,牆上有死掉動物的頭。客人清一色是男性,所以凱勒遲疑了一下。紐約有些同性戀酒吧卯足了勁想要長成這個樣,雖然凱勒很難想像原因何在。不過喬依館,他領悟到,不是gay bar——不管把gay當什麼意思都一樣(譯註:gay有同性戀的意思,另意為快活)。
他坐上一把搖晃晃的吧檯椅點了杯啤酒。其他酒客並未打擾他,就像他們彼此互不相擾一個樣。點唱機斷續地在放音樂,男人無法忍受寂靜時便會上前投個幣。
這些歌,凱勒注意到,有固定模式。包括那種“一杯黃湯把那女人摜出我腦門”的歌,還有那種“要是沒走歹運我也不會沒運上門”的歌。沒有唱到“西莉婭人在傑克遜公園旅館嘿”的那種歌,沒有天堂只隔一罪之遙的歌。
這些歌是要幫襯喝酒以及那種喝酒真真有夠爛的感覺。
“又一個該死的日子。”凱勒肘邊有個聲音說。
他沒扭頭就知道是誰。他心想也許是認出這個聲音吧,不過他覺得不是。不,比較像是認出整件事情的不可避免性。當然就是亞內爾——在這間沒人交談的房間找他談。還會有誰?
“又一個該死的日子。”凱勒同意道。
“我想我可沒在附近見過你。”
“我只是路過。”
“噯,好主意,”亞內爾說。“在下巴特。”
一不做,二不休。“戴爾。”凱勒說。
“高興認識你,戴爾。”
“彼此彼此,巴特。”
酒保罩在他們前方。“嗨,赫比,”他說,“點一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