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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了時間可以慢慢用,”他說,“早知道這人急成這樣……”
“凱勒,”她說,“還好你在等。他是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
“一向是女人的專利,”桃兒說,“不過現在提倡兩性平權,所以任誰都可以。挺好的啊,反正咱們已經拿到了全額款。所以這會兒你就踢掉腳上的德州灰塵回家吧。”
“會的,”他說,“不過我也許還要多待幾天。”
“噢?”
“搞不好一個禮拜,”他說,“蠻好的一個地方。”
“可別說你心痒痒的想搬去,凱勒。這套早就講爛了。”
“不是,”他說,“只不過我在這兒碰到了這麼個女孩。”
“唉,凱勒。”
“呃,她挺好,”他說,“而且既然無事一身輕了,跟她約會一兩次也無妨,對吧?”
“只要你別決定搬過去。”
“還沒好到那地步。”他說,於是桃兒就笑起來要他別改變。
他掛上電話開車閒晃找著一部他原就想看的電影。隔天早上他打好包退了房。
他開車橫過此城,在汽車旅館街找到一個房間,預付四晚現金,以洛杉磯J.D.史密斯的名字登記住宿。
他沒碰到什么女孩,也沒打算要碰到。不過現在還不是回家的時候。
他有事待辦,而四天的時間應該還算充裕,足夠華萊士·蓋瑞提開始習慣不用專心感覺肩胛上頭某個想像中的瞄準點。
不過也不能多到那疼痛變得無法忍。
然後在那四天當中某一刻,凱勒就可以送他一份禮。辦得到的話,看來會很自然——心臟病發作,比方說,或者出個意外。總之過程必須迅速、沒有預警,而且要儘可能無痛。
會在意料之外。蓋瑞提絕對不會預見。
凱勒皺起眉頭,努力在想他要怎麼辦到。會比原先進城要辦的工作棘手多多,不過這是他自找的。涉身其中,把男孩從池裡撈出來。他干擾了自然法則。如今他有個義務。
這是他起碼能做的事。
第09章 凱勒最後的避難所
凱勒伸手要拿一朵紅色康乃馨,可又停手指向一朵綠的。是凱莉綠(譯註:Kelly green,亦即亮黃綠),而且很耀眼。也許是秋季奇觀吧,他想著。葉子轉成紅、金,花轉綠。
“染過色,”花店老闆說——讀出他的心思。“自從聖派屈克節(譯註:愛爾蘭節日)就開始染,而我也是那天賣得最好,不過一年到頭都有小眾在捧場。你想別一朵嗎?”
他想嗎?凱勒發現自個兒酌量起來,然後才提醒自己沒得選。“不了,”他說,“得是紅的才行。”
“我完全同意,”小男人說,選了一朵血紅的。“我呢是傳統派。綠花。那要蜜蜂怎麼分出花跟葉呢?”
凱勒說這個問題好。
“還有個問題。咱們是該把花橫過扣眼別上翻領呢,還是插進扣眼好?”
是個難題,沒錯。凱勒請男人發表高見。
“挺棘手,”花店老闆說。“我是這麼想的。要是你不打算用上扣眼的話,倒是幹嗎要有它?”
凱勒——西裝燙得筆挺,鞋子擦得晶亮,領子別上一朵紅色康乃馨——在賓州車站搭上高速列車。他在車站一家書報攤買了本雜誌,一路看到華盛頓。偶爾他的眼睛會從書頁溜向胸花。
若能知道雜誌對扣眼之事所持立場如何,倒也不錯,只是他們並未觸及這個話題。照花店老闆所說——當然此處牽扯到他個人一點利害——凱勒無須擔心。
“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別朵花的,”男人告訴他,“有的看起來輕浮,有的看起來像花花公子。不過你別起來……”
“看起來還可以?”
“不只可以,”男人說,“你別起花來挺有品位,或者該說挺神氣?”
神氣,凱勒想著。
神氣不是重點所在。凱勒只是聽令行事。別上特定的花,搭上特定火車,捧著特定的雜誌站在聯合車站達頓書店前面,直到客戶——想來他本身也是特定的人——上前搭訕。
沿用這套模式凱勒覺得好卡通化,換做早幾年老頭應該會一口回掉。不過這陣子老頭變了個人,會接受這類又是道具又是辨識信號的搞怪,還只是小事一樁。
“別朵花,”桃兒在白原鎮古老大房子的廚房裡跟他說。“別朵花、帶本雜誌……”
“把船拖上岸來,挑起貨……”
“——然後辦完事兒,凱勒。至少他沒什麼都拒絕。再說別朵花又怎麼了?可別告訴我你腦子裡滿是梭羅(譯註:美國19世紀文人,《瓦爾登湖》作者)。”
“梭羅?”
“他說得小心要求你穿新衣的工作。他可沒提過康乃馨。”
中午過後十分鐘,凱勒抵達崗位——別著花,舞著本雜誌。他在那兒像個玩具兵一樣站了半個鐘頭,然後便離開崗位找男廁。他自覺像個逃兵樣的走回來,花了一分鐘八方瞭望,搜找正在搜找他的人。他沒找著誰,所以他便扎身在他早先站的地方繼續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