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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不是樓上那個。是更高權威,成天在天上扔硬幣的老頭兒。”
“噢,他。”
“當然,”他說,“做的當時,我氣消了。一向如此。我只是辦完我上那兒要辦的事。”
“你很專業。”
“大概吧。”
“而且你是物超所值。”
“向來如此。”
“夏天大特價,”她說,“宰一送一。”
凱勒聽著風鈴,然後傾聽寂靜。他終究還是得回到公寓,想出處理狗狗碟子的辦法。他跟桃兒終究還是得想出處理老頭的辦法。不過現在呢,他只想待在原處,啜他那杯茶。
第08章 凱勒進退兩難
凱勒捧著酒,同意粉紅洋裝女士所說的今晚好棒。他穿梭於一窩年輕夫婦之間,行走在他想應該是叫中庭的地方。一名女侍端著一托盤高腳杯盛裝的酒走過,於是他便伸手換了杯新的。他邊走邊啜,心想不知自己在喝什麼。某種伏特加雞尾酒吧,他決定道,同時也決定了他不必再把範圍縮小。他心想他會喝掉這杯再來一杯,不過如果想要的話再喝十杯也可以,因為今晚他不上工。他可以放鬆下來偷個懶,好好享受。
唉,多多少少。他沒法完全放鬆,無法完全偷懶。因為眼下這個雖然不叫工作,不過也不完全是娛樂。今晚的花園派對是天賜的偵測良機,他可要好好用來仔細瞧獵物。先前在白原鎮老頭的書房裡,他瞧過一張照片,也把照片帶到達拉斯來,不過就算最棒的照片也比不上朝本人一瞥——在他自然生長的棲息地。
而且還真是個奢華的棲息地。凱勒還沒進到屋裡,不過此屋顯然好大,是棟四處延伸、有無數大房間的多層建築。地面也是八方延展,占了一兩英畝,花草和灌木種類多到可以開家園藝館。花藝的事凱勒不大懂,不過才來這樣的花園五分鐘,他已經在想他應該多加研究。也許亨特學院或者紐約大學開有夜間班,也許他們會帶你到布魯克林植物園上上戶外課。如果他知道花名,搞清了一年生、多年生或者其他什麼該知道的,他的生活就會豐富些。它們的土壤需求,比方說,以及要用什麼殺蟲劑噴葉子,或者得施哪種肥。他沿了條磚路走去,朝這位生人微笑朝那位點頭,然後站到泳池邊。大約有十二到十五個人坐在池邊桌旁聊天喝酒,越喝分貝越大。龐龐然的泳池裡,有個小男孩正在游泳,游來游去。
凱勒和這孩子惺惺相惜。他人站著沒游泳,不過他跟孩子一樣覺得眾人好遙遠。有兩個派對在進行。一是所有其他人那個轟轟開懷的談話圈,一是他置身其中泛起的孤寂感——和游泳男孩的孤寂一個樣。
巨大的泳池。男孩來回遊的是池寬,不過這段距離已經比一般後院泳池的長度還要大。凱勒不知道奧林匹克泳池是否這樣,他沒把握那是啥尺寸,不過他覺得可以說它是大池沒錯。
多年前他聽說過這麼一個大學男生愛玩的把戲——把泳池倒滿果凍;他老想著不知得耗掉多少小盒果凍才能辦到,而大學生又怎麼買得起。眼下這池子要裝滿果凍還真得耗掉大把銀子,他斷定,不過如果你原本就負擔得起泳池的話,想來果凍應該不值一提。
所有桌上都擺了切花,而且盛開之狀就跟凱勒先前在花園裡看到的一樣。如果種了那麼多花,哪還用跟花店訂購?切自個兒的就好。
知道所有灌木和花草的名字,他心想,有何益處?不會搞得你想挖土自個種起來嗎?他可不想搞那套,看在老天份上。他的公寓是他唯一的需要,而那可不是開闢花園的好地方。他連鱷梨核兒都沒試種過,而且也沒這打算。他是公寓裡唯一的活物,而他也打算繼續保持原樣。現狀改變那天就是他得找殺蟲公司的時候。
所以也許他還是忘了亨特學院的夜間課程好了,還有布魯克林的戶外實習。如果他想接近自然,他可以到中央公園散步,而他如果不知道花名的話,那就省了跟花兒自我介紹的手續吧。而如果……
小孩在哪?
游泳那個小男孩,和凱勒共享孤寂的夥伴。媽的他跑哪兒去了?
泳池空無一人,水面平靜。凱勒看到遠程一道漣漪,瞧見咕嚕兩條泡沫漾出水面。
他並非想也不想就反應。他老聽人說跳水救人都是即時反應,不過眼下並非如此,因為他的確在想,想得好大聲。他在那底下。他有麻煩了,他要溺水了。而且腦里還迴響著有可能是桃兒的聲音,帶著諷刺的絕望:凱勒,看在基督份上,採取行動!
他把杯子放上桌,剝掉外套,踢掉鞋子,褪下褲子踩上去。幾百年前他得了張紅十字救生訓練證書,他們教的頭件事就是要在跳水之前脫光身。你花來剝除衣物的六七秒可以給你好幾倍回饋,因為動作會因此利落敏捷。
不過這場脫衣舞並非沒有招惹注意。池邊每個人都有高見,一個比一個精彩。他幾乎聽不到。沒兩下他只剰了內褲,然後他就跳出他們連珠妙語的範圍,俯身橫箭式打破水面,一路劃撥池水直到他抵達原先看到泡沫的地方,然後便潛入水中,眼睛大睜,幾乎沒有注意到燒灼而來的氯氣。
搜找男孩。摸索、搜找,然後找到,伸手一把抓住。然後兩腳用力撐向池底,澎起肺葉急速游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