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漸漸地,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隻老手似乎並不是在撫摸我的臉頰,它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兩根手指在我的額頭至下巴處歪歪扭扭地畫著什麼,那感覺就像是、像是——鬼畫符!
可鬼畫符從來都是道教的一種驅邪鎮鬼的把戲,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苗族巫師也玩這一套東西。
我正猶疑時,那老手已經停了下來,重新縮回帘子里了。
過了一會兒,帘子里的阿姝娜似乎有些不滿地說道:“你父親應該親自來。”
我心說,難不成這阿姝娜覺得我父親派我過來有些不敬之嫌,挑理了?於是,忙說道:“我父親五年前得了一場大病,現在已經六十多歲了,身體不像以前那樣硬朗了,所以才委託我來這裡的。”
“你可知道我救過你父親的命?”
“知道。”我回答說,“臨來時,父親對我說過這件事。您從強盜團伙那裡把我父親救出來這件事我父親也一直沒有忘記,只是,他現在行動實在有些不便,所以才派我來,實在沒有不敬的意思。”
雖然看不到那阿姝娜的樣子,但是我還是能明顯感覺到她似乎有些驚訝,說道:“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阿姝娜頓了一會兒,說:“他不說自也有他的道理,大概是不想你也捲入是非之中,這一趟,你只完成你的任務就行了。”
我心頭一驚,心說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一路而來,我反覆思量,早就覺得父親對我所說的故事有很多不符合情理的地方,這其中果然隱藏這一些其他的難以開口的秘密。不過,我父親與這阿姝娜有私情的假設早就已經被我排除在外了,因為很明顯,從那阿姝娜的老手就可以看出來,她的年歲甚至要比我的父親還要大很多呢。
我問:“是非之中?這是什麼意思?”
沒想到,那阿姝娜與我父親是一個性格,天生就喜歡賣官司,硬是岔開話題,說道:“我與你父親在幾十年前也算有過交集,你是他的後人,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就送點東西給你吧。”
說完,乾枯的老手又從帘子里伸了出來,這一次那手中拿著一個項墜,我接過來,連聲說道:“這真是不好意思,我空手過來的,作為晚輩,還收您的禮物,實在慚愧。”
沒想到,那阿姝娜對我這番市井氣十足的客套話根本不感冒,理都不理我,像是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只是把手縮回去,說道:“卜瑾,你過來。”
我一愣,回頭一看,原來阿姝娜是在叫那個坐在角落裡的苗族少女。那少女聽命而來,站起身,一走動,頭上的銀器就窸窣作響。她一過來,一股厚重卻清新的香氣隨之而來。
苗族少女在我的身邊站定,我這才有機會仔細地大量一下她的模樣。她皮膚白皙,五官都很精巧,一雙眼睛不算很大,但卻純淨如水,總而言之,神情舉止都帶有一種山里人特有的淳樸。但是,令我驚奇的是,作為一個南方少數民族少女,她的身高卻跟北方人差不多。我是一個標準的北方人,身高體壯,可那女孩兒已經到我肩膀那麼高了。
帘子里的阿姝娜又道:“這就是我的後人。卜瑾,你要記住他,你以後就跟著他。”
那苗族少女沉默而文靜地點了點頭。
我心說,還什麼後人呀,這騙人的計量也太差了,起碼也跟那個達召打好招呼在一起蒙我呀。我於是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聽說您一直未嫁,那您這後人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阿姝娜語氣平淡地回答說:“我跟卜瑾並沒有血緣的關係,準確地說,她是我的傳人。”
“傳人?你是說,她是你的徒弟?”我有些不敢相信,難不成我身邊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苗族少女用不了幾年的時間也會變成這阿姝娜一樣神神叨叨的老巫婆。我一邊想著,一邊嘆了口氣,心說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個美人胚子了。
原本,我還想問阿姝娜為什麼要把這個苗族少女託付給我父親,不過害怕她誤以為我父親不想收留她的後人,就沒有再問。阿姝娜也沒有興致繼續跟我聊,我一直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阿姝娜似乎因為我父親沒有來而感到十分可惜,有些話,她似乎並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想對我說,但同時又希望我能把一些信息傳達給我的父親,大概是我的領悟能力有限,我實在是沒感覺她有什麼隱晦的信息要我傳達給我的父親。
後來,達召帶我回到了他家,阿姝娜讓我明天一早就帶那個叫卜瑾的少女離開。令我驚訝的是,我從阿姝娜的屋子裡一出來,達召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有點對我畢恭畢敬的意思。回他家的路上,但凡遇見苗人也都似乎對我有所忌諱,似乎有些害怕我。有幾次,幾個小孩兒衝到我面前,好奇地看著我,都被苗族的婦女厲聲喝退。
我感到奇怪,便問達召其中的緣由,他卻一如既往地悶不吭聲。回到他家,我被安排在一間小屋裡,我拿出阿姝娜送給我的項墜,一看,發現那是一塊由桃木雕刻成的古樸的牛頭形狀的項墜,看上去應該是個護身符。我也沒多理會,順手戴在脖子上,衝著屋子裡的鏡子照了照,這一照不要緊,我赫然看見鏡子裡的我,臉上一片血污,活像個被撕去臉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