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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之前我就已經醒來了,很快地沖了澡,找到一把安全的刮鬍刀刮鬍子。在這屋子裡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滑進了一個老朋友剛剛放棄的生活,但是我沒讓自己想太多。我泡了一杯即溶咖啡,喝完咖啡後。穿上衣服,然後又穿上那雙皮鞋,把彪馬鞋塞進手提箱,連帶我昨天找到的一本書。
電梯裡的服務員和門口的警衛看都沒看我一眼,他們先前雖然沒見過我,但是現在是早上一般人的活動時間,在這幢陳舊的大樓里總會有房客──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偶爾讓陌生人過夜,然後在大清早把人趕走。
瑪麗琳.馬爾蓋特工作的美容院在第九大道與二十四街以北,隔壁有一家叫切爾西康芒斯的餐館。美容院的門當然是關著的,就像我的書店,外面是一扇鐵門,門上吊了一把掛鎖。我站在門口,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彈簧片把鎖挑開。
沒有人注意我。天氣不錯,看來會是美好的一天。我穿著正式,而且看起來顯然值得尊敬,看到我的人一定會以為我用的是普通的鑰匙。
開門也沒費什麽工夫,雖然多花了一點時間,但也不是特別困難。
我打開門,警報器開始響。
這種事不管在現實中還是夢境裡都會發生。昨天下午我來找瑪麗琳.馬爾蓋特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我已經四處看過,知道開關就在第一把椅子附近的牆上。我進了店裡之後就直接走到開關前,把刺耳的警報器關掉。
沒什麽影響,這附近的鄰居一定已經習慣了:店主只要打開店門警報器就會響,除非是三更半夜或是響太久沒人管,他們才會打電話報警,除此之外他們只會當它是正常現象而不會多管閒事。
再說哪個白痴會去偷美容院?
偷這一家只花了半個多小時。我離開的時候,裡面的東西還是保持原狀,唯一的例外是警報器,我沒有再打開,免得我出門的時候它又響。抽屜里的錢我沒拿,裡面只有幾個硬幣和一些小額鈔票。
那把瑪麗琳用來指著我的槍我也沒拿,她果然把槍放回老闆的抽屜了,我讓它就留在原處。
我把手摸過的地方擦乾淨,橡膠手套跟我的服裝太不協調。出來之後我鎖上門,拉下鐵門,把鎖再掛回去。
卡洛琳的電話沒有人接,我想打電話給丹妮絲,想想又算了。我沿著第二十三街走,經過切爾西旅館,旅館外面的牌子上不是小兒科、足科醫生的名字,而是一些曾經在這裡下榻過的作家的名字──托馬斯.沃爾夫、狄蘭.托馬斯。我在第七大道向右轉,走進市區,偶爾會經過教堂,它們嶄新的裝飾就好像在慶祝這個季節。美麗的清晨,我對自己說,可能找不到比今天更好的一天為埃博爾.克羅舉行葬禮了。
當然我提醒自己,今天舉行的還不是真正的葬禮,真正的葬禮可能還得等一陣。但是只要今天的追悼式能照我希望的進行,或許能讓我的老朋友早點得到安寧,即使是靈魂上的而非肉體上的。我在他的屋子裡待了一個晚上,他就是在那間屋子裡被殺的,老實說我並沒有感覺到他不得安息的靈魂。我不是個敏感的人,有些人對這種事很敏感,如果在客廳可能會感覺到埃博爾的陰影就在身邊,就在地毯上哭喊著要復仇。雖然我感覺不到那些東西,但也不敢說它們真的不存在。
我走到第十四街的一家咖啡館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培根、煎蛋、柳丁汁、新鮮的烤麵包,還有一大壺咖啡。我買了一份星期天的《紐約時報》,把那些沒有人會看的部分丟掉,拿著剩下的部分走到華盛頓廣場。我坐在一條長椅上,對那些熱心地向我兜售東西的年輕人置之不理,他們要賣給我的無非是那些會改變人心情的時髦化學藥品。我看報紙,偶爾看看過往的人群。廣場上的鴿子、滑稽的灰松鼠、爬單槓的小孩、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玩飛盤的青少年、要錢的乞丐、走路搖搖晃晃的醉漢,下棋的人、在一旁觀棋並搖頭咋舌的人,以及那些無視禁止標誌、隨處遛狗讓狗隨地大小便的人。毒販叫賣著貨品,就和賣熱狗、冰淇淋、義大利冰品、氫氣球和素食點心的小販一樣。我一眼看到了我心愛的小販──一個黑人,他在賣一種很大個、黃色、全身毛茸茸、嘴巴是橘色的鴨子,那是我見過的最蠢的東西,但就是有人在買,我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麽。
我從公園走去搭乘地鐵,一點半左右到了圓石丘,二十分鐘之後到了救世主教堂。我見到了傑西卡.加蘭德和她的同居男友,他叫克萊.梅里曼,是個手長腳長的傢伙,全身上下只有骨頭,笑的時候只看到他的兩排牙齒。我告訴他們我的計畫,他似乎有點跟不上,但傑西卡馬上就明白了,她畢竟是埃博爾的外孫女,不是嗎?
我看了一下追悼式的場地後,告訴她要怎麽安排座位──我假設他們不會一進來就搶位子。然後我要她和克萊去迎接客人,而我自己就到大廳後面一間像是牧師書房的房間等著。
兩點半,管風琴的音樂響起,這時客人應該都到了,但是會遲到的人還是會遲到,所以追悼式晚了十分鐘才開始。我在牧師的書房裡消磨這十分鐘,來回踱步,也許就像牧師在布道前的預演。
時間終於到了,我從手提箱裡拿出兩本書,然後又扣上手提箱,把它留在房間的一個角落。我沿著走廊走到眾人聚集的大廳,穿過主廳旁邊的通道,登上一個兩尺高的台子,在講桌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