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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希望如此。”
我掛上電話。可它又響了,這次是丹妮絲,她終於回到了家,所以回了我電話。我問她一點半是否需要一個伴。
“現在已經差不多一點半了。”她說。
“我是說明天下午,我只待幾分鐘。可以嗎?”
“當然。只待幾分鐘?”
“最多一個小時。”
“當然可以。這是不是我們之間關係的新發展?伯尼,你是不是想跟我預約應付『突發狀況』什麽的?”
“不是,”我說,“我一點半或一點四十五分左右過去,到時再跟你解釋。”
“我等不及了。”
我放下電話,脫掉身上的衣服。脫下襪子之後我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檢查我的腳。我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腳,也從來不覺得它們太窄,但是現在果然看起來又長又窄又瘦又可笑,而且毫無疑問,我的第二個腳趾確實比大腳趾長。我試著把過長的第二個腳趾縮起來,把大腳趾伸長。沒用,我懶得再去管了。
沒錯,我有摩頓腳,這雖然不像得了梅毒那般令人驚恐,但也不能說讓人感到高興。
這時電話又響了。
我接起來,是個女人的聲音,帶英國腔:“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哦?”
“伯納德.羅登巴爾先生嗎?”
“是的。”
“我以為我打錯電話,打到氣象局了。你剛才說:『不下則已,一下傾盆。』【註:意思是“禍不單行”。】”
“我不知道我說得那麽大聲。”
“你說了,而且現在外面真的在下雨。對不起,這麽晚了還打電話給你。先前我試了幾次,但沒找到你。我叫傑西卡.加蘭德,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好像沒有,但是我現在腦子不是很清楚,否則接電話的時候不會說一句從間諜片聽來的暗語。”
“你知道嗎,其實這事聽起來確實有點像間諜片,我以為我外公曾經提到過我,羅登巴爾先生。”
“你外公?”
“埃博爾.克羅。”
我懸著下巴張大了嘴,過了好一會才說:“我從來不知道埃博爾有個外孫女,甚至不知道他結過婚。”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結過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沒有和我外婆結婚。我外婆出生在布達佩斯,大戰前他們在維也納相識相愛。納粹一九三八年入侵奧地利的時候,我外婆逃離了那裡,當時她什麽也沒帶,只有身上穿的衣服和抱在手上的我母親,外公臨別時送的禮物是一些值錢的稀有郵票,外婆把它們藏在大衣夾層里。她從維也納逃到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在那裡賣了郵票再逃到倫敦,到了倫敦卻不幸死於空襲轟炸。外公被送到集中營,最後幸運地活了下來。”
“你母親……”
“外婆死的時候她只有五、六歲,後來被鄰居收養。她很年輕就結婚生了我。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已經死在集中營或是戰爭中。大概六年前,她才知道事實不是這樣。我說得太多了,希望沒有打攪你。”
“不,不,聽起來令人感動。”
“是嗎?有一天外公出現在我們位於克洛頓的家門口,更精確地說是在門前的台階上,就好像他雇了偵探,最後成功地追蹤到了媽媽。那是一次令人歡喜的重逢,但是不久他們就發現彼此沒有什麽話可說。媽媽現在是典型的英國郊區家庭主婦,而外公……你也知道他的生活方式。”
“是的。”
“他回到了美國,常常給我們寫信,但是多半是寫給我和弟弟而不是媽媽──我有一個弟弟。兩年前外公寫信提議我何不到美國住一陣,這個提議來得正是時候,我辭掉了討厭的工作,和我年輕卻無聊的男朋友分手,上了飛機。長話短說,你知道的,通常人們說『長話短說』的時候都太遲了。總而言之,從那時候起我就在這裡了。”
“在紐約?”
“事實上在布魯克林。你知道圓石丘嗎?”
“聽說過。”
“剛開始我住在格瑪西公園附近的一個女子旅館,後來才搬到這裡。我現在的工作好多了,同居的男朋友是個有趣的人,事實上我一點也不想念英國的家。我的話太多了,可能是太累的關係──身體上的,情緒上的。我打這個電話其實有一個特別的原因。”
“這個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你真的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外公常常提到你,不只是把你當做──哦,說生意上的夥伴可以嗎?”
“就這麽說好了。”
“而且也當做一個朋友。現在他過世了,這個你想必已經知道。我很難過,他一定死得很慘。我希望他們趕快抓到兇手,但是現在我必須料理一切。我不知道他希望有個怎麽樣的葬禮,因為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會死這類的話,除非他留了諸如信件之類的東西,但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發現。而且警察把他的屍體扣留在太平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領回,如果是這樣,到時候我只想辦一個非正式的小小的私人葬禮,但是現在我想辦一個追悼式,你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