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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我開始忙碌起來。我不記得那些牌子上的名字,當初可能覺得沒必要。現在我要做的是叫一輛計程車載我到八十九街和河濱路的轉角。我故意裝作漫不經心似的經過大門口,然後很快在心裡記下那七個名字。走過幾幢房子之後我停下來,在忘記之前趕緊拿出筆寫下。接著我繼續向東走到百老匯大街,在那兒的一家古巴人開的中式快餐店點了咖啡。店裡的中國菜或古巴菜也許不錯,但咖啡喝起來就像每一顆咖啡豆在研磨之前都用變質的牛油拌過。
我摸出零錢打電話,先試試那三個精神科,他們的門診預約到下個星期都滿了,我和最後一個預約了下星期一。我想,在那之前我如果什麽也沒辦成,至少還有一條出路。到時如果真是這樣,我可能真的需要精神科醫生了。接著我看著剩下的那四個名字,小兒科太困難,除非我向丹妮絲借傑瑞德,我可不想這麽做。那個牙科可能會替我看,特別是如果我假裝牙痛很嚴重,可是我真的希望讓一個不認識的牙醫亂動我的嘴巴嗎?再說因為之前的種種原因,這輩子我可以到克里斯特爾.謝爾德里克那兒免費看牙【註:參見《衣櫃裡的賊》。】,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牙醫。幾個星期之前,我才在他那裡洗過牙,而且我也沒興趣張嘴說:“啊……”我不需要看牙科。
看來眼科最適合,比精神科還適合。檢查眼睛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我只要確定他們不在我的眼睛裡滴眼藥水,因為那會讓開鎖變得困難。話說回來,我是不是也該去看眼科了?我從來不需要眼鏡,而且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但是我不再年輕,根據專家的建議最好每年檢查一次眼睛,可以防患青光眼什麽的。所以──
我打了電話要求約時間,但那傢伙去巴哈馬度假了,要下個星期一才回來。
現在只剩下默里.法因辛格。我邊打電話邊想要用什麽理由去看門診。接電話的是一個帶布隆克斯區口音的年輕小姐(後來我才知道她的頭髮是紅色的),她問我哪裡不舒服。
“我的腳。”我說。
“你平常跑步還是跳舞?”
跳舞的人看起來應該有舞者的樣子,但任何人都可以看起來像跑步的人,只要會流汗,再加上穿一雙可笑的鞋子。
“跑步。”我回答。她替我安排了時間。
我馬上回家換上彪馬鞋,讓自己看起來像慢跑的人,再打電話給卡洛琳取消午餐,告訴她我要去看醫生。她問我要去看什麽醫生,我騙她說是去看眼科,因為她要是問起我的腳出了什麽問題,我一定答不出來。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我有摩頓腳,離得軟骨腫瘤只有一步之遙。她問我眼睛怎麽了,我告訴她我最近只要看書久一點就會頭痛,她似乎相信了。
我沒跟她提到那個午夜電話。
一點十五分,我到達法因辛格的診所,大樓的管理員先打電話到樓上問清楚,確定我和醫生約了時間。電梯員看著我找對了門。
現在我花了三十美元,突然覺得自己的腳太窄、鞋子太寬。也許我真該去看小兒科,我可以謊報年齡。
我把耳朵貼在埃博爾的門上仔細聽,什麽聲音也沒有。門邊有一個按鈕,我輕輕按了一下,可以聽到屋子裡很小的電鈴聲。沒有其他聲音,我又敲了一下門,同樣沒反應。我深吸一口氣,拿出口袋裡的工具開了門。
情況真的就這麽簡單。警察在門口貼了封條,禁止辦案人員之外的人進入,比如我就是其中之一。他們沒有特別把門上鎖,大概是因為大樓的安全系統夠嚴密。那個打開埃博爾警察鎖的鎖匠(他把門閂鑽開,而不是把它挑開,我認為太不專業了)只留下最原始的門鎖防止有人進入,那是一把西格爾鎖,你只要把門關上它就會自動上鎖。另外還有一個必須用鑰匙開關的門閂,警察可能有鑰匙──他們可以向大樓的管理員要或從上司那裡拿──總之,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並沒有用鑰匙,因為只有自動鎖鎖上了。那就像有安全瓶蓋的阿斯匹靈藥瓶一樣好打開,如果我有鑰匙可能會快一點,不過也不會快很多。
我走進去,關上門,閂上門閂。我在玄關處猶豫了一下,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好像少了什麽東西,卻不知道是什麽。管他呢!我從陰暗的玄關走進客廳,外面的光從窗子透進來。靠近窗戶左邊的地方,我看到用粉筆畫的輪廓:一半在光潔的地板上,一半在狹長的地毯上。那是一塊漂亮的地毯,粉筆的痕跡顯得不協調。
看著粉筆的輪廓,我可以想像他的身體躺在那裡,一隻手臂向外伸直,一隻腳朝向那天晚上我坐的沙發。我不想看粉筆的記號,但視線似乎無法移開。我覺得可笑。我轉身回過頭,沿著記號繞了半圈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的公園和對面的河流。
現在我終於知道剛才在玄關困擾我的是什麽了,進門時缺了我平常慣有的那種感覺──就像浮摩斯注意到夜裡沒有狗叫聲一樣。那種觸電的感覺沒有了:那種闖空門的時候,入門一剎那的激動不見了,那種像咖啡流進靜脈的感覺不見了。我是以小偷的身分進來的,特別是應用了我的聰明才智,但是我既沒有勝利也沒有快樂的感覺。
這裡是一個老朋友的地方,他剛剛死去,這讓我感覺不到一點樂趣。
我看著遠處的紐澤西,它還是老樣了。天空突然在我進來的這幾分鐘之內變暗了,看起來像是要下雨,這表示昨天晚上的月暈果然準確地預測了天氣,或者根本不准,這要看它到底代表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