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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商販辦事躊躇,還在低聲嘀咕。洛朗絲不耐煩,粗暴地說道:
“你夠愚蠢的了!你總是主張採用不徹底的辦法。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和他不共戴天。”
“我們可以把他關起來嘛。”
“你瘋了。對這樣一個人!”
“那麼?……怎麼辦?……”
“當然就像對付那個丫頭一樣。”
洛朗絲側耳細聽,然後從隔板上的一個洞往外看。
“她來了……在小道盡頭……現在各就各位。嗯?”
三個人一言不發。德內里斯從正面看他們,覺得他們的樣子格外相似,尤其是那果斷的神情。這顯然是些樂於作奸犯科的人,慣於出壞點子、親自動手的傢伙。德內里斯一點也不懷疑;這兩個女人是姐妹倆,那老人就是她們的父親。他特別令被俘者感到害怕。他沒有一點真正活人的樣子,更確切地說,他過的是不由自主的機械似的生活,表現為動作是預先被定好的。老臉瘦削,滿是皺紋。既無惡意,也不兇殘。簡直可以說,他是一塊粗雕的石頭。
這時有人敲門了,就像門上告示所要求的那樣。
洛朗絲挨著門窺伺後開了門,讓女來訪者留在門外面,用高興與感激的語氣說道:
“馬佐爾小姐,對嗎?你真好,親自來了!我的女兒在上面,病得很厲害。你上去吧……她見到你該會多麼高興呀!兩年前,你跟她在同一家時裝公司——‘呂西安娜·烏達爾’那裡工作。你不記得嗎?啊!她卻沒有忘記你!”
阿爾萊特的回答完全聽不清楚。她的聲音清脆嬌嫩,絲毫沒有流露出恐懼的情緒。
洛朗絲·馬丹出來領她上樓。女商販在屋內喊道:
“要我來陪你嗎?”
“不必,”洛朗絲說道,話中的含義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我有足夠的能力幹這事。”
人們聽見上樓梯的腳步聲。每一級踏步都意味著阿爾萊特要接近危險,接近死亡。
德內里斯卻沒有感到更害怕。那些人還沒有殺死他,這首先表明罪惡計劃的執行要推遲,而任何暫緩都會帶來一點希望。
天花板上面傳來頓足聲,然後突然是一聲令人心碎的叫喊……接著是別的喊聲,聲音越來越微弱。隨後是寂靜無聲。搏鬥的時間不長。德內里斯心想,阿爾萊特一定跟他一樣,手腳被捆綁,嘴巴里塞了東西。他自語道:“可憐的小姑娘!”
過了一會兒,樓梯上又響起踢踢沓沓的腳步聲,隨後洛朗絲進屋了。
“幹完了,”她宣布,“輕而易舉,她幾乎當即就昏過去了。”
“太好了,”女商販說道,“如果她不立即甦醒,那就太好了。最好她到最後時刻才發覺。”
德內里斯渾身打顫。沒有什麼句子可以更清楚地說明匪徒們所預料的結局與姑娘可能遭受的痛苦。他預測得如此準確,服飾脂粉女商販突然表示的不滿立即證實了他的預測。
“用不著非得讓她受痛苦,這個姑娘!為什麼不馬上解決她?爸爸,這不是你的意思吧?”
洛朗絲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截繩子。
“這很容易。你只要把這套在她的脖子周圍就行了……除非你更喜歡在喉嚨上割一刀,”她建議道,同時遞給女商販一把小匕首。“我呢,我可不幹這事。人冷靜時可幹不了這事。”
特里亞農大媽不再吭聲,直到他們三個人離開,他們都一言不發。事不宜遲,因為阿爾萊特在上面處於虛弱無力的狀態,“爸爸”(正如她倆稱呼的)繼續干他的活,要把可怕的威脅付諸實踐,德內里斯面對的現實是嚴酷與極可怕的。
在這個車間的周圍,老頭已經擺放好了兩排汽油罐,全都裝滿汽油,不是親眼看見就難以知道他花費了多大的力氣。他打開幾個汽油罐的塞子,把汽油澆在隔板與鑲木地板上,只空出三米長的與門口相連的一塊,沒有澆汽油。他就這樣留下一條通往車間中央的通道,把其餘的汽油罐碼成堆。
他在一個汽油罐里,浸泡由洛朗絲·馬丹拿給他的長繩。他們兩人把那繩子沿著通道的邊緣擺放好。老人把繩子的一頭弄散,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火柴,點燃那繩子。當繩子燒著時,他站了起來。
這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的。那老頭在他漫長的生涯中大概幹過無數次這樣的事,他不僅從行動本身,而且也從自己精湛技藝中得到快樂。這可以稱得上是“精工細作的”。什麼都預見到了。最後這三個匪徒只有一件事要做:平靜地離開。
他們正是這樣做的。他們又裝好了鎖,轉動鑰匙鎖好了大門。罪惡已不可避免。那木板屋會像乾燥的刨花一樣燃燒,阿爾萊特就會消失,人們從在灰燼中找到的焙燒後的殘骨上永遠不可能確定死者身份。誰能懷疑這是蓄意縱火呢?
繩子在燃燒。德內里斯估計災難在十二分鐘至十五分鐘之內就要發生。
他從第一秒鐘起,已經開始艱難地做自救工作,使身體收縮,變細,又使肌肉隆起。但是那些繩結結得很刁鑽,越是用力掙扎,它們就收得越緊,勒進肌肉里。儘管他非常靈巧,儘管為了應付這種情況已作過許多解救的練習,他不能指望及時掙脫束縛。除非出現奇蹟,爆炸不可避免。